塵揚

其實我一直是個特別務實的人。每當身邊人說起自己的夢想或者下一步目標時,我就會認認真真地問:“那么,你做了可行性計劃了嗎?”我的可行性計劃是指每一步細分成可達成的小目標的行動計劃。
這種問題,通常是得到我家人的白眼——拜托,做白日夢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偏我這個掃興的家伙,會抓著人說什么可行性計劃,討厭之極。
這種覺醒,是我后來經歷了某事才有的。
那件事情,來得很突然。我完全沒有半點心理準備。
那天我去菜市場買菜。周末的大菜市場,人山人海,我一路被東碰一下西撞一下地擠到魚檔前時,那活潑的魚兒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蹲下身子指著一條魚問老板:“這魚怎么賣?”
一聲怒吼在我頭頂上響起:“你神經病呀,碰我干啥?”是個60歲上下的女人,她正橫眉怒目地看著我。我一早上已經被碰麻木了,也記不起自己是不是真碰到她了,她的語氣也讓我生氣:“在菜市場,碰一下也正常吧?干啥一開口就罵人呀?”
事情發展到這兒還算正常,但接下來,就超出了我的認知,因為,她突然間就開罵了,而且全用臟話,狠話。上至我祖宗十八代,下至我兒孫,她都一個不漏地給罵遍了。我四十多年的人生,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了普通人遇見潑婦的無奈。
很少遭遇這般粗暴對待的我頓時蒙了,她罵我祖宗的時候我自我安慰道,反正祖宗都去世了,讓她罵唄,她罵到我父母時,我安慰自己道,越罵越健康越罵越健康。但是她用狠話罵我孩子時,我再也自我安慰不下去了。我正準備將那些狠話還回給她時,她身邊的推車里,她孫子正被她的大吵大鬧嚇蒙了,清澈的黑眼睛受驚地看著我們。我的心一軟,無論如何出不了口咒那個可愛的孩子。
我握了握拳頭,恨不能提拳而上打掉她幾顆門牙(當然也有可能打不掉,但我的憤怒至少找到了出口),但旁邊一個有人提醒我:“千萬別動手,一動手就說不清了。萬一她有什么病,賴上你你就慘了?!?/p>
太有道理了。人家好心去扶一個老人都會遇到不可預測的事,我萬萬不能動手。
我身體每一個細胞里在叫囂在奔騰,卻沒有任何出口,終于我想起了一句話回她,便對她大喊一句:“今天你罵的話你都帶回家去!”可居然,她稍稍一愣后,得意洋洋地繼續罵起來了,她完全聽不懂我所謂的帶回家去是什么意思。
這根本是對牛彈琴,太讓人抓狂了!我緊咬著牙,非常辛苦才忍住揍人的沖動。
就是那一刻,我好想有種“點啞術”,她正罵得起勁,我手指隔空一點,她便啞掉了,那些臟話狠話全都堵在她聲道中、胸腔中,然后在她體內爆炸,炸出一灘腥臭的污泥,從她五官中噴出……
好吧,爆炸與污泥太魔幻了。但至少,可以讓那些臟話狠話堵在她心里,憋死她!而我則笑盈盈地拍拍手,留給她一個優雅端莊的背影,這才是快意恩仇的人生臻境呀!
如果我有點啞術。我還要無數次地用到我對面樓的男人身上。
那個彪悍的男人每天晚上教孩子做作業時,他訓斥與謾罵的聲音與怒氣都會令從他那一棟,清清楚楚地傳到我這一棟來。每天黃昏,我做菜時,都會聽到那個男人吼罵:“你比豬還蠢!你豬腦子呀!你蠢得沒救了……”
我好想就那么隔空一點,他頓時啞了。那些會傷害孩子一輩子的話語,就會堵在那個男人的胸腔里,然后,憋死他!
( 文章來源:《花樣盛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