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雙面人”于敏中

東力

清乾隆四十四年，重臣于敏中在京城去世，時年66歲，謚號文襄，入祀賢良祠，這幾乎是清朝臣工所能夠得到的最高褒獎。

然而世事變化，僅僅半年后，在江蘇金壇于氏老家，于敏中的孫子于德裕控告其堂叔于時和侵吞其祖父的在京資產，鬧得沸沸揚揚。老臣入土，后事難安，這筆糊涂賬逐漸清晰，揭開了于敏中的另一副面孔。

驚人財產

此事雖遠在江蘇，但乾隆帝高度重視，名臣之后，家人奪產，于私家風何在，于公有失體統。于敏中素有廉名，家中能有幾多資財，竟然鬧到如此不堪。乾隆帝傳諭江蘇巡撫吳壇，親自到現場查辦。

很快，調查結果震驚了所有人。一是于家的家產爭奪事件屬實，于敏中的侄子于時和在京城料理其后事，乘機侵吞家財。二是被侵占的財產估值高達200萬兩白銀，這個數字過于巨大，足以讓于氏家族進入當時頂級富豪榜。

于敏中在世，政績卓著，官聲清廉，乾隆帝特詔優賜恤，謚號“文襄”。僅僅半年，于敏中的完美形象就被自己的豐厚家底無情地顛覆了，以于家的合法收入水平估算，這筆家產絕非來自正途。于家的麻煩不止于此，調查還發現，不僅于家的錢有問題，于家的房子也有問題！

于敏中生前對修造老家房子十分上心，親自審看設計圖紙和預算，并交由地方官員“協助”。蘇松糧道章攀桂迎奉獻媚、極盡能事，全權代理于家的基建工程，原來一萬兩白銀的預算到底花了多少錢，又是一筆糊涂賬。一朝宰相，家資巨富，求田問舍，可謂斯文掃地！乾隆帝震怒之余，將章攀桂革職，但仍然保全于敏中的聲譽，既往不咎。200萬兩白銀酌情留給其后代3萬兩，其他絕大部分充公，幾乎是一次不留痕跡的 “抄家 ”。

大事糊涂

于敏中出身于名門望族，祖上世代為官，自幼受到良好教育，弱冠之年，24歲就狀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名動一時。于敏中小乾隆帝3歲，年齡相仿，神思相通，才能出眾，加上其記憶超群，思慮周詳，近侍王駕，勤慎練達，深得乾隆帝賞識，屢得升遷。

乾隆二十五年，于敏中任軍機大臣;乾隆三十年，擢戶部尚書;乾隆三十三年，加太子太保;乾隆三十六年，升為協辦大學士兼戶部尚書;乾隆三十八年，晉升為文華殿大學士兼戶部尚書，僅次于舒赫德的軍機大臣。于敏中還因在平定第二次金川之亂中貢獻突出，獲賞一等輕車都尉，乾隆帝特將其畫像繪于紫光閣中。

于敏中位極人臣，無論是內朝謀劃，還是巡幸在外，成為御前須臾不可離開的顯赫人物，朝中許多重要決策出自其意，“不是首席、勝似首席”，成為朝中實際的第一重臣，而其“雙面”之像也隱隱而現。于敏中晉升為文華殿大學士的第二年，太監高云從泄露朱批事發，在審訊治罪過程中，高云從交代了曾私下結交于敏中，互有利益交換。

內廷近侍勾連外朝重臣，向來是為大忌，乾隆帝更是震怒，當面詰問于敏中，此后還下詔書深責。于敏中每日都陪王伴駕，還要向內侍打聽皇帝一舉一動，一是知錯犯錯，二是其心叵測。于敏中雖因協助統籌金川戰役，被從寬處理、留任原職，其心性已可見一斑。

其實，早在乾隆二十二年，于敏中嗣父、生母相繼病故，他為早日返回朝廷，將“兩次親喪，蒙混為一”，聰明人算起了“糊涂賬”，已經引發時人側目、御史彈劾，但還是因其才能留任，還很快擢升戶部侍郎。這看似是天大的僥幸，實則是危險的開始，德不配位，終將反噬其身。

始作俑者

于敏中身后，不僅家事如麻，身前不端之舉經多年發酵，也開始頻頻爆雷、風波不斷。乾隆四十六年，甘肅冒賑特大貪污案件事發，其涉案金額之巨、牽涉人員之廣、潛藏時間之久，都令朝野震驚。甘肅原布政使、后任浙江巡撫的王亶望處斬，陜甘總督勒爾謹自裁，甘肅布政使王廷贊絞刑，先后正法者 56人，甘肅官場“為之一空”。

隨著這起空前巨案被層層剝筍，條條線索都指向一個幕后之人，那就是于敏中！乾隆便立刻覺察出，釀成這起空前巨案的元兇表面看是王亶望，而實際幕后黑手正是于敏中。

甘肅冒賑案緣起于“捐監”，即上交一定糧食獲得國子監監生資格，此事容易弊端叢生。乾隆三十九年，甘肅開捐之前，朝廷曾有過激烈爭論，首席軍機大臣舒赫德極力反對。然而，負責戶部工作的于敏中極力主張批準甘肅“捐監”，在其堅定支持下，王亶望在甘肅推行“捐監 ”。

乾隆四十二年，朝廷專門檢查甘肅“捐監”情況，甘肅官員上下串通、蒙騙過關，顯然是于敏中授意他人為之提前通風報信，于敏中儼然成為王亶望的“保護傘”，王亶望因此有恃無恐，從“捐監”謀利長達 7 年，甘肅官場風氣也為之敗壞，終釀成罕見的腐敗塌方大案。

乾隆三十八年，于敏中到達職務頂峰，接替的是劉統勛之位。劉統勛為官數十年，始終清廉正直、敢于直諫，“得古大臣風，終身不失正”。于敏中雖有才能，然則藏污納垢于內，利益勾連于外，“頗有簠簋不飾之議”。

在于敏中后，和珅同樣才高德失，官場風氣一壞再壞，以至于難以挽回。乾隆五十一年，乾隆帝由明朝權奸嚴嵩聯想到于敏中，推斷“于敏中擁有厚貲，亦必系王亶望等賄求賂”，將于敏中撤出賢良祠，至此名臣的人設徹底崩塌。

摘編自《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