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毛草

落云

有時我試圖在無比模糊的記憶里尋找紅毛草的蹤影——我總覺得那些開在我記憶深處的紅毛草幾近枯死，只剩下附中那一片紅毛草原野，像云霧吞涌，孤零零地永遠盛放。我怕我有一天找不到附中了，于是我告訴自己——附中的原野上長了一片特別寬廣的紅毛草。

記得第一次進附中時，人很多，找不到路的我只好繞著整個附中轉了一圈又一圈。附中花木繁雜，但在某個轉角，突然滿目桃色。它的軀干很細，那些甚至不能稱為“枝”的東西在陽光下，幾乎要和遠處澄藍的天連成一條沒有寬度的線。然而它呆呆杵在地上，卻顯得那么堅硬，不折不屈。我無法聞到它的味道，但或許它的味道該是珊瑚色的，否則為什么我會突然覺得，摘下一粒種子放在嘴里，會感受到一顆糖的喜悅？其中有薄荷的清涼，亦有櫻花的素雅。它們一大片連在一起，密密麻麻，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風吹起來它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影子卻跌倒在了山坡的腰上。

老實說，我更喜歡它們的影子——獨立于紅毛草的淡紅色的花云。它們本是紅毛草的附屬品，又不必去扮演紅毛草拘束而呆板的生活。

于是我發現自己開始喜歡粉色了。

紅毛草在六七月份長得很旺盛——就在鳳凰花落盡后，粉色的花海就開始慰藉那個浮躁的夏天了。到了九月開學時，大抵就看不到粉色了。紅毛草收斂起光芒，把每一簇絨毛蜷成細小的紅穗子，像一顆粉紅的流星。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在盤算著紅毛草消失的時間，心中就像什么被禁閉了——也許影子們收獲了夏天的小小秘密，只留給我一個過去的幻想。

我等不來原來那片影子了。

直到它們再次長出來，我才知道了紅毛草影子的生長過程。起初是白色的絨毛，然后再換上粉色的填充，最后它們心滿意足地把自己緊緊閉上。它有怎樣的粉色，就能打開多大的天地。哪怕我最終將要走向遠方，哪怕我終將無法再與過去的自己相遇，哪怕我要孤身一人……都無關緊要。我仍能回到那些隨風飄揚的紅毛草的影子里，即使相隔千里，至少我靈魂深處，總有這樣一個地方：永遠在海面漂蕩，在半空中飛揚，永遠輕盈永遠滾燙，不愿下沉不肯下降。

我總要獨自走過行色匆匆的人間，一路上會有孤獨，會有悲傷，也會有紅毛草帶來的無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