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晨



對外援助,一直是中國開展和平外交戰略的實踐和手段,也一直服務、服從于中國的“和平崛起”戰略。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向來重視對外援助工作,在國際舞臺上,敢于斗爭,善于團結,開創了外交的新局面,踐行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展現了負責任大國的形象與擔當。
從1950年算起,新中國的對外援助工作走過了70年的曲折發展歷程。70年來,中國的對外援助是如何從感性到理性的?其背后有著怎樣的深層背景和戰略意義?對我們今天開展對外援助又有哪些啟示?——編者
“越南請求中國援助大米事”“關于老撾要求我國提供經濟援助問題”,某某國“要求中國提供”“請求中國援助”“請求我給予”“要求我援建”……這是20世紀50年代新中國一些駐外大使館來電及外交部上送報告中的常見字句。1950年新中國雖然成立不久,“一窮二白”,但中國對外援助的序幕就是從那一年正式拉開的。
援助朝鮮和越南:維護了新中國安全
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國在外交上面臨三大問題:如何建立自己的外交關系,如何對待美國和其他帝國主義國家,如何對待蘇聯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早在1949年春夏之間,毛澤東就先后提出了“另起爐灶”“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一邊倒”和團結世界各國人民的外交方針。對外援助作為當時外交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從幫助周邊友好國家開始起步的。
1950年年初,越南民主共和國領導人胡志明不顧六旬高齡和法軍封鎖,親率越共中央代表團徒步17天秘密進入中國,并于1月30日抵達北京,與劉少奇、朱德等商談中國援助越南抗擊法國的事項。為進一步爭取援助,胡志明等隨即前往莫斯科,會見了斯大林以及在蘇訪問的毛澤東和周恩來。據目前的資料,越南民主共和國是最早向新中國尋求援助的國家。
經過協商,中方采取派遣顧問團秘密赴越、無償提供物資援助、接受越軍入境受訓等方式,立即全面展開了對越援助。從這年4月起,中國援越物資開始運進越北根據地,第一批越軍主力部隊進入中國境內接受裝備、進行訓練。同時,中國向越南無償提供了大量的武器裝備和后勤軍資援助。為加強越軍的攻堅力量,毛澤東曾要求彭德懷:“(越軍)炮如不足,應從中國現有炮兵中抽調,讓我們的一部分炮兵暫時變為徒手。”
這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從10月開始,中國先后出動100多萬名志愿軍抗美援朝,開支戰費7萬億元人民幣(舊幣)。1953年11月金日成訪問中國,中朝簽訂經濟文化合作協定,中國不僅將戰時費用一筆勾銷,還無償贈送朝鮮8萬億元人民幣(舊幣)。
在抗美援朝戰爭的重壓下,中國仍不忘支援越南的抗法斗爭。1953年3月13日,周恩來復電駐越南的中共中央聯絡代表及越南勞動黨中央:越南要求中國援助的軍事物資,均可予以解決。12月,為協助越南打贏具有決定意義的奠邊府戰役,中國派出軍事顧問團,提供戰役所需的全部武器彈藥、通信設備、糧食、醫藥等,保證了此役大獲全勝。
據財政部的不完全統計,1950年到1954年,中國無償提供給越南約1.7萬億元(舊幣)的物資援助。這一時期,中國對越南的無償援助是多方面的,如1951年5月15日的一份材料,越方的要求開門見山:“我們正處在青黃不接期間,如無援米必告斷炊。……因此,懇切要求你們再幫助我們一千五百噸至兩千噸大米,以渡過此難關。”而在《中國和越南關于中國1955年援助越南的議定書》的附件中,中方援越的貨物更為豐富,有3萬噸大米、300噸面粉、5000公斤葡萄干、180根皮帶、1130箱酒及粉條、香煙、中成藥、醫療器械等;援建鐵路的物資表里,有電爐、電話機、卡尺、燈泡等;農業援助項目從農作物栽培、選種、育種、病蟲害防治,到建獸醫院、家畜防疫藥劑制造廠等,還有10個碾米廠、2個汽油庫、火柴廠等。事實上,那時大多數中國人也難以享用到葡萄干和高檔酒。
在北邊,1950年7月,我國首任駐蒙古國大使吉雅泰到任不久,蒙古總理喬巴山就向他提出“要求幫助解決勞動力的問題”。當時,中方的答復是:“因為國內解放戰爭尚未結束,動員工人出國是有困難的,這個問題容后考慮。”
1954年,周恩來總理兌現了這一承諾。這年11月,烏蘭夫副總理率中共代表團訪問蒙古。蒙古國不客氣地向中國提交了總計12250名工人的清單,包括粗細木匠、泥瓦匠、制磚瓦、燒石灰匠、谷物蔬菜樹木花卉種植工、家具制造工、廚師、裁縫、制靴匠、印染工等近40個工種。當年中國派出8200名工人,幫助蒙古建學校、醫院、療養院、專家招待所、熱電站、玻璃廠、造紙廠、養雞場等,甚至修復古廟。.中國不能制造蒙古提出的紡織廠設備,不惜動用緊缺的外匯到英國訂購。
從1958年年底開始,非洲國家陸續與我國建交,對他們的援助一般在建交前幾個月就已開始,如援建中小型工業項目和農場,幫助找水打井等。糧食是非洲國家最緊缺的東西,從1959年到1960年,盡管我國糧食連續兩年減產,但對于非洲國家的要求,仍然慷慨解囊。如1960年,我國援助幾內亞10000噸大米,同時宣布“向剛果提供5000噸至10000噸小麥或大米”。中國還無償為非洲國家建造了20多座體育場館,連國際奧委會原主席薩馬蘭奇都說:要想看中國最好的體育建筑,請到非洲去。
據公開資料,截至1960年年底,中國提供援助的國家已包括蒙古、越南、柬埔寨、喀麥隆、伊拉克、埃及等22國。“從1950年起至1960年6月底,我國同某些兄弟國家和亞非民族主義國家達成協議,由我國提供無償援助和貸款總額為40.28億元人民幣(其中無償援助占28.17億元人民幣)”,這是1960年7月1日,時任外貿部副部長的李強向全國外事會議報告的統計數據。根據《中國統計年鑒》,40.28億元的外援總額接近中國“一五”計劃期間國家基建投資計劃的1/10。
除此之外。中國早在1952年就對日本地震海嘯、1953年對英國和荷蘭的水災、1955年對希臘地震等災害事件做出緊急人道主義援助,并未因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意識形態和經濟水平而放棄援助。
需要指出的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對外援助以無償援助為主,而且是不附帶任何條件的。這也成為日后國內許多報道批評新中國對外援助的主要論點之一,認為當時的對外援助成本長期超出國力承受水平。但如果片面地將中國這一時期的對外援助理解為極左、“得不償失”,則有失偏頗。一方面對于無償援助資金,中國并非全部“管送不管用”,無償資金的使用通常有指定領域,多數用于中國在當地工業農業的成套項目建設。購買中國國內生產的生活物資和項目建設配套物資。另一方面,中國與一些受援國簽訂了經濟交流協議,并非毫無計劃地盲目贈予,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新中國的國內經濟生產建設。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一階段的對外援助以高昂的經濟代價換取了寶貴的國家安全和巨大的外交建樹,成功打破美國在國際社會上對新中國的政治經濟封鎖。首先,對朝鮮、越南兩國的戰爭援助有力保護了中國的國家安全。劉少奇就曾指出中國援助越南的重要性:“如果我們不去幫助越南,讓敵人待在那里,我們的困難就會更大,麻煩也就更大。”其次,在“一邊倒”的外交方針下,中國的援助讓許多社會主義國家和亞非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與臺灣斷交,鞏固了新中國的政權。再次,當時的社會主義陣營內部也需要抵制蘇聯不斷膨脹的霸權主義,正是由于中國積極援助“同志加兄弟”的國家,避免了在外交上受制于人。另外,堅持對個別發達國家的意外災害提供人道主義救援,在成功塑造一個新生政權良好國際形象的同時,也為國內經濟建設和社會改造創造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國際環境。
支援第三世界:被窮朋友“抬進”聯合國
從1959年下半年開始,中國大陸進入了三年困難時期,蔣介石叫囂“反攻大陸”,國際環境明顯惡化,兩大陣營冷戰繼續,中蘇關系趨于緊張并逐漸惡化,中印邊境沖突加劇,中國仍處在三面包圍中。
面對國內外的艱難形勢,中國并沒有停下對外無償援助的腳步,反而更加擴大了對外援助的規模。1961年,援外支出已接近償還外債的支出。1962年年初,中國經濟出現好轉,于是公開承諾對外援助69億多元人民幣,主要是越南、朝鮮、蒙古、阿爾巴尼亞,其次是柬埔寨、巴基斯坦、尼泊爾、埃及、馬里、敘利亞、索馬里等亞非拉國家。1964年1月,周恩來在訪問馬里時,首次提出了著名的中國對外援助的八項原則,核心內容是:中國政府一貫根據平等互利的原則對外提供援助,決不附帶任何條件,決不要求任何特權;提供外援的目的是幫助受援國逐步走上自力更生、經濟獨立發展的道路。這成為中國對外援助的范本。
當時,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部長王稼祥認為我們實際許諾承擔的義務超出了中國的實際承受力,提出要減少對外援助,實事求是,量力而行,不過他的意見并沒有被毛澤東接受。1964年6月,毛澤東對來訪的越南人民軍參謀長文進勇說:“我們兩國兩黨要合作,共同對敵。中國要做好援越準備……”劉少奇也表示,援助越南進行抗美斗爭,“我們的方針就是,凡是你們需要的,我們這里有的,我們要盡力援助你們”。
越南戰爭期間,中國生產的大型武器裝備很多供應給了越南,甚至從現役裝備中抽調。有的新武器生產不足,寧可自己缺編,先拿去支援越南。由于援越的野戰輸油管不夠,中國推遲當時正在鋪設的戰備輸油管線,將優質鋼管運往越南。在支援越南抗美的戰爭中,我國20多個省、市、自治區,數千家科研單位、工廠先后擔負了援越抗美的任務。
在中國的對外援助中,對越南的援助時間最長,數量最大。據公開資料,截至1978年,中國援越的軍事物資可以裝備200萬陸海空軍隊,各種物質折價200多億美元。這些援助不附帶任何條件,絕大部分無償,一小部分是無息貸款。1975年9月,周恩來對來訪的越南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黎筍說:為了支援你們,我們不惜承擔了最大的民族犧牲。
當時,中國對外援助的另一個大戶是阿爾巴尼亞。在1960年6月布加勒斯特會議上,阿爾巴尼亞勞動黨不同意赫魯曉夫攻擊中國,由此,中阿關系迅速升溫,阿爾巴尼亞被譽為“歐洲社會主義的一盞明燈”。阿爾巴尼亞勞動黨第一書記霍查對中國駐阿爾巴尼亞大使說,我們向你們要求幫助,就如同弟弟向哥哥要求幫助一樣。你們有的,我們也要有。
20世紀60年代初期,中國把蘇聯援助阿爾巴尼亞的項目全部包下來,援助規模不斷擴大,幾乎有求必應。1960年年底,中國處在三年困難時期,仍然緊急援助了阿爾巴尼亞5萬噸糧食。
從1954年起,中國向阿爾巴尼亞提供經濟和軍事援助折合人民幣100多億元。中國還先后派出近6000名專家,并為阿爾巴尼亞培養了幾千名技術骨干。中國援助阿爾巴尼亞急需的東西,甚至包括2100萬美元的自由外匯。
這一時期,非洲也是中國援助的重點,一方面是向23個正在進行民族解放運動的國家提供資金、武器、人員培訓方面的援助,其中坦桑尼亞、安哥拉、莫桑比克、津巴布韋等國所得到的援助較多。另一方面是從1963年開始向阿爾及利亞、馬里、坦桑尼亞、幾內亞等國派遣援非醫療隊,并延續至今。
當時,中國還在非洲開展了最大的援外項目——坦贊鐵路。事實上,坦桑尼亞和贊比亞兩國早有修筑一條鐵路的計劃,最先向美國等西方大國和蘇聯求援,美國認為這一計劃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在此情況下,坦、贊兩國轉而寄希望于中國。1965年2月,毛澤東等領導人在與坦桑尼亞總統尼雷爾的會談中確定了中國將援建坦贊鐵路,劉少奇明確表示:“帝國主義不干的事情,我們干,我們一定幫助你們修!”同時,周恩來也認為,集中力量援建這樣一個大工程,其效果和影響絕非在其他國家多搞一些中小項目所能比擬,它不僅可以使坦、贊兩國擺脫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控制、訛詐,也有利于推進整個非洲的民族解放事業。
1970年10月,坦贊鐵路動工。為建設這條鐵路,中國政府提供無息貸款9.88億元人民幣。在修建坦贊鐵路的近6年時間里,中國先后派出專家和技術人員5萬多名。施工過程中,因為設備落后,很多時候必須依靠“人海戰術”,約有65名中國工程技術人員為此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據解密的外交部檔案,1976年以前,我國共向朝鮮、越南、阿爾巴尼亞等110多個國家和地區提供過經濟援助,特別是1973年,國家財政對外援助支出達到57.98億元,占國家財政支出的7.2‰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對外援助支出最多的一年。
實事求是地說,這一階段(1960—1973),中國對許多受援國的請求幾乎是有求必應,援外工作確實存在著多算政治賬,少算或者不算經濟賬的問題,比如為援助伊拉克和古巴,分別大量購買“伊拉克蜜棗”和“古巴糖”等。另外,由于在對外援助工作中過分強調意識形態,也使得個別受援國不僅沒有充分利用援助資源,存在浪費現象,而且對中國的援助產生了不勞而獲的依賴心理。比如中國幫阿爾巴尼亞建設紡織廠,而阿自己不種棉花,要中國用外匯替它買。織成布做成衣服,反過來賣給中國。中國援助的優質鋼材自己都極少,而阿方卻用它做電線桿,優質鋼板鋪廠房地面,甚至鋪路。1961年阿爾巴尼亞更是3次派人來北京要錢要物,甚至提出很多不切實際的要求。
但是我們更應該看到,正是在這種三面夾擊的困境中,中國通過真誠無私的援外工作打開了外交的新局面。1960年以前,與新中國建交的非洲國家只有5個,到1969年,這一數量增加到19個,占當時非洲已獨立國家的50%。中國在世界上贏得了越來越多的認可,徹底打破了美、蘇對中國的外交封鎖孤立,提升了社會主義大國的國際地位,特別是對中國臺灣地區的國民黨勢力也造成了沉重打擊。有學者指出,正是由于中國對非洲的巨額援助,特別是坦贊鐵路工程的修建起到了重要效果。1964年1月28日,英國《東方世界》刊文說:“中國國家領導人(指周恩來)對非洲所做的第一次訪問,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是一件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事。這一點首先證明,中國在非洲享有很高的威信。”
1971年,第26屆聯合國大會以壓倒多數票通過了阿爾巴尼亞等23國提出的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的一切合法權利,并將臺灣當局從聯合國一切機構中驅逐出去的提案。在對該提案投贊成票的76個國家中,有51個是亞非拉第三世界國家,其中絕大多數國家都是中國的受援國,也難怪毛澤東說:“我們是被黑人朋友抬進去的。”開拓中國生存和發展的國際空間,是這一時期中國對外援助取得成績的有力證據。
雙邊援助:服務于國內現代化經濟建設
1971年,中國重返聯合國以后,援助國的數量和援外資金急劇增長。1973年后,中國不計國力的對外援助傾向逐步得到糾正。在此前后,兩件大事與此至關重要:一是在1972年2月,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中美兩國在對抗20多年后,開始走向關系正常化。同年,日本搶在美國前面與中國建交,同時創下多項第一:第一個同中國實行開放式貿易,第一個為中國提供大額中短期貸款援助。第一個與中國開展全方位的交流合作。二是在1973年3月,鄧小平被重新任命為國務院副總理,國內開始傾向于恢復經濟發展。這年5月,周恩來在外事會議上說:“國家現在力量有限,我們是力不從心,中國目前還是發展中國家,今后只能是有重點地適當地進行對外援助。”
“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的1977年,中央發文指出:“建議今后如無特殊情況,援外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例不超過4%為宜。”此時,作為和平外交戰略的一部分,中國也開始認真考慮如何進行援助的問題。1978年,第三次復出的鄧小平在一次講話中談到中國作為援助國的作用時說:“我們現在還很窮,在無產階級國際主義方面還不可能做得很多,貢獻還很小。到實現了‘四個現代化,國民經濟發展了,我們對人類特別是對第三世界的貢獻可能會多一點。”同年7月,中國果斷撤回在越南和阿爾巴尼亞的所有援助專家,并停止對阿爾巴尼亞的經濟和軍事援助。
1979年7月,中共中央副主席、國務院副總理鄧小平在中央外事工作會議上指出:“應當肯定我國過去援助第三世界是正確的,我們國家經濟困難,但是我們還得拿出必要數量的援外資金,從戰略上講,我們真正發展起來了,要用相當數量來援助,中國發展以后不要忘記這一點。在援助問題上,方針要堅持,基本上援助的原則還是那個八條,具體辦法要修改,真正使受援國得到益處。”
這一年,中國援外金額占財政支出的比率銳降至0.7%。這一變化背后,也蘊含著中國對時代主題的認知,“革命與戰爭”已不再是時代主題,“當今世界有兩大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發展問題”。與此同時,鄧小平依然強調對外援助是我們國家一直堅持的一項戰略任務。“第三世界國家盡管窮,但在國際政治中的分量已經大大增加,這是任何人不能忽視的”。
也就是從這時起,中國開始接受國外的援助:“我們要把世界一切先進技術、先進成果作為我們發展的起點。”鄧小平這種既接受援助又提供援助,接受援助發展自己之后提供更多對外援助的平等合作精神也反映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三中全會上。改革開放初期,中國駐聯合國代表團參加經濟社會理事會的同志報告說,聯合國每年用于援助的支出高達250億美元,其中約50億美元是無償援助,援助項目涉及人類經濟社會的方方面面,如果能夠加以妥善利用,將有助于促進中國的發展。這個意見受到中國高層的關注。
1979年,中國開始大量利用多邊國際援助,接著又開始接受來自日本、德國等發達國家的雙邊援助,曾經一度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受援國。
1980年11月,國務院發布《關于認真做好援外工作的幾點意見》,正式總結過去對外援助的種種不足:“對外提供援助沒有堅持量力而行的方針,特別是對一些重點國家承擔的任務過重,不注意經濟規律,浪費比較嚴重。”因此,當時對一些國家的援助請求,中國進行了友好的回絕,如婉拒了尼日利亞的援助請求,并削減了對馬里、幾內亞等國的援助數額。從1978年年中開始,中國援外醫療也在原則上取消無償援助政策,受援國需部分或全部承擔費用。
為防止其他國家的誤解,黨和國家領導人多次向有關國家進行解釋,陳述中國面臨的經濟困難,并向他們釋放在中國經濟實現發展后再對其進行援助的善意。中國削減對外援助的做法并未對中國外交造成太大不利影響,中國也得以集中有限的物力財力推進國內經濟建設,實現改革開放后經濟的騰飛。
此后,中國的對外援助基本上以平等互利、共同發展為指導原則,突出“平等互利、形式多樣、注意實效、共同發展”的內容,這也意味著,對外援助的經濟意義超越了對政治利益的訴求。當然同西方一些大國的援助相比,中國的對外援助仍然是“不附加任何政治條件”。
1980年至1981年,外援支出僅占我國財政支出的0.6%。在援助方式上,減少物資援助和現匯援助,提高成套項目援助及項目建成后的技術援助項目的比例,尤其是成套項目后的技術合作項目,成為中國提高對外援助項目可持續性與“授人以漁”增強發展中國家發展能力的重要方式和機制。同時,將中國國內經濟改革中的承包經營、租賃經營、合作經營等方式運用到早期援助項目的改制上,比較典型的案例有援非醫療、馬里糖廠、盧旺達水泥廠、布基納法索的三個水稻墾區、贊比亞的中贊友誼農場以及中國水產在非洲13個國家實施了23個漁業合作項目。
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中國國內經濟快速繁榮起來,對外援助規模也逐步擴大。1995年,時任外經貿部部長吳儀提出了“經貿大戰略”,把對外貿易、資本流動和國際經濟合作結合起來,運用國內外資金、資源和市場來促進中國的經濟發展。
為此,中國積極推動對外援助資金來源和形式的多樣化,同時兼顧受援國和中國雙方的利益。1995年之前中國用于對外援助的資金來源十分單一,從1995年起,除了政府財政提供的資金外,還增加了金融機構提供的具有援助性質的資金。據商務部數據,自1995年開始對外提供優惠貸款以來,截至2009年年底,中國共向76個國家提供了優惠貸款,支持項目325個,其中建成142個。這些受援國利用中國的優惠貸款購買本國急需的設備、材料等,其中不少直接從中國采購,這也帶動了中國企業出口產品、設備和技術等。
總之,這一階段中國的對外援助重點在服務國內的現代化建設,通過借助國內改革開放和世界經濟、政治相對穩定的有利環境,一方面積極學習國際經驗,提升國際化水平;另一方面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幫助發展中國家改善發展條件,同時帶動我國企業“走出去”和國內經濟的發展。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時期中國醫療隊不僅成為媒體塑造中非友誼的重要內容,而且也獲得了受援國民眾的認同。1982年,贊比亞盧安夏地區發生因撤銷中國醫療點而導致的群眾示威游行,中國于是取消了撤點計劃。在坦桑尼亞,中國醫生成為各地居民爭搶目標,省長的職位甚至和中國醫生去留掛鉤。1983年,時任中共中央委員會總書記的胡耀邦肯定醫療隊是中國在第三世界國家的各類活動中比較成功的一項。國務院副總理萬里也認為醫療隊是一種“花錢少、影響大、收效快”的對外援助方式。
大國擔當:分享發展經驗。實現互利共贏
進入21世紀,中國經濟保持了長期高速增長。2010年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2012年,黨的十八大明確提出“要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2013年,習近平主席提出“一帶一路”倡議,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這意味著中國對外援助的目標從服務于中國的經濟建設向追求互利共贏和共同發展轉變。
為實現對外援助目標的調整,新世紀以來,中國對外援助在方式、渠道、領域、制度上逐漸形成了8種主要方式,包括成套項目建設、提供一般物資、技術合作、人力資源開發合作、援外醫療隊、緊急人道主義援助、援外志愿者和債務減免等,每一種援助方式對受援國的支持都是非常顯著的。如2014年,埃博拉病毒肆虐非洲,有些援非國家開始撤走本國醫生,中國醫生卻選擇和非洲人民一起抗擊病毒,數以萬計的患者在中國醫療隊的救助下從死亡線上活了下來。這是中非友誼的真情體現,也讓世界看到了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的擔當。
同西方發達國家援助相比,中國對外援助的特點主要體現在:第一,重視支持援建基礎設施建設,如交通、體育場館、學校以及援建發展中國家急需的產業。以馬拉維為例,2008年以來,中國采用無償援助和優惠貸款等方式幫助其建設了議會大廈、國家體育場、國際會議中心以及馬拉維科技大學,這對整體提升馬拉維國家的發展能力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二,重視對農業領域的支持,中國采取了援建示范中心、派遣農業技術專家、提供農業技術合作項目等多種方式提高受援國糧食生產能力,緩解其糧食安全問題。第三,重視支持受援國的工業化,將促進工業化作為新時期對外援助的一個重要舉措,如支援發展中國家建設工業園區和產業園區等。與此同時,中國還積極支持發展中國家應對全球共性發展問題,如2015年9月,中國宣布出資200億元人民幣建立“中國氣候變化南南合作基金”,以幫助廣大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
推動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成為新時期中國援外的歷史使命。2013年習近平主席訪問非洲,為中非共同發展打開了新的機遇之門。習近平主席強調,“要切實落實好正確義利觀,做好對外援助工作,真正做到弘義融利”。通過推動互利合作,中國將為全球發展貢獻更多的中國智慧、中國方案。
2014年開工,2017年建成通車的肯尼亞蒙內鐵路(蒙巴薩—內羅畢)就是中國(5000名中國工人參與援建)幫助肯尼亞修建的一條全線采用中國標準的標軌鐵路,是肯尼亞獨立以來的最大的基礎設施建設項目,也是肯尼亞實現2030年國家發展愿景的“旗艦工程”。這條全長480公里的鐵路,不僅完善了當地交通,刺激了肯尼亞的經濟,也讓4.6萬非洲人有了工作,還培養了1000多名技術運營人才。這令當地人對中國人充滿了無限感激:“一直以來,我們國家的經濟都停滯不前,很少有國家對我們伸出援助之手,唯有中國,改變了肯尼亞。如果日后肯尼亞的經濟有了很大的改變,這都離不開中國。”
長期以來,進入非洲的中國國企承擔了大量援外項目。“國企常肩負政治使命,對一些高風險的項目迎難而上”。這為后來更多民營資本進入非洲拓寬了道路。
近年來,民營企業作為投資非洲企業中的主力軍,在與非方合作的企業中,擔當了重要的角色。比如,作為中國高中檔女鞋生產商,華堅集團在2011年成立了華堅國際鞋城(埃塞俄比亞)有限公司。據報道,該公司投產僅3個月,便推動當地皮革產品出口增長了57%,成為當地最大的出口企業。
2019年6月,第一屆中國一非洲經貿博覽會在湖南長沙舉辦。開幕第一天,“中非基礎設施與融資合作對話會”上,非方與中國企業簽下了13個項目,合同金額達25.71億美元;緊接著進行的“中非農業合作發展研討會”上,雙方又簽下8個涉及農業合作的項目,合同金額達到了27.47億美元。中國企業正成為促進非洲經濟總量快速增長的一支重要力量。
2018年3月,為充分發揮對外援助在配合“一帶一路”建設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的作用,中國決定成立國家國際發展合作署,統籌負責援外工作。由此看出,對外援助一直是在不斷契合國家戰略發展需要,對外援助已經不再僅僅是服務于中國國內經濟發展的路徑,更是中國參與全球治理、推動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一種路徑。譬如,2020年5月18日,習近平主席在第73屆世界衛生大會上宣布將在兩年內提供20億美元國際援助,與聯合國合作在華設立全球人道主義應急倉庫和樞紐,建立30個中非對口醫院合作機制。另外,受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沖擊影響,廣大發展中國家,特別是非洲國家普遍出現經濟困難,償債壓力增大,部分國家面臨著流動性危機。中方對此積極采取務實措施協助非洲國家紓解償債壓力。在國際多邊層面,中國將會同二十國集團成員,落實“暫緩最貧困國家債務償付倡議”。在雙邊層面,針對受援國的短期流動性危機,中國已經宣布暫停77個發展中國家的債務償還,體現了與發展中國家共克時艱的大國立場。
國與國之間的援助應該是相互的。據軍史專家徐焰2019年撰文回憶:“16年前作為軍事代表團成員赴巴基斯坦時,只要穿著中國軍裝在公開場合出現,往往都會受到當地民眾由衷的歡呼。他們非常感謝中國在危急時給予的援助,同樣我們也知道在西方對華技術封鎖時,是巴方轉手售來先進飛機和其他一些裝備。由此看出恰當援外最終既利人又能益己。”據統計,新中國成立70年來,中國累計向近170個國家和國際組織提供了4000多億元人民幣援助,派遣60多萬名援助人員。除了傳統的經濟和防災減災等議題,中國的對外援助在性別平等、環境保護、社會公平、法制建設等領域參與度越來越高。
總之,中國對外援助并非是被動卷入全球化的產物,從一開始就具備了主動把握世界的特點。從新中國成立到今天,中國正是借助對外援助這種外交形式,突破了“一邊倒”的束縛與美、蘇等超級大國的封鎖,實現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和平崛起。據外交部網站信息,截至2019年9月,中國已與世界上180個國家建立了外交關系。“朋友圈”的不斷擴大,折射出的是中國國際影響力、感召力的不斷提升。中國70年的對外援助,功不可沒。
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但“和平與發展”的主題沒有變。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和治理體系改革、掌握戰略主動已成為大國共識。日本的經濟總量不到中國的四成,每年援外都在5000億日元左右,目的就是擴大影響以提高國際地位。就中國而言,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發展中國家、新興戰略大國三重身份的合體,這就決定了中國致力于本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同時,也要關心和援助發展中國家;在致力于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的同時要幫助第三世界國家解決貧困和動蕩問題。此外,中國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還未完成統一的大國,而對外援助有助于獲得廣大發展中國家對“一個中國”原則的支持。
從上述層面上講,準確認識和把握對外援助的發展歷史及戰略意義,對于全面統籌謀劃和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大國外交,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具有重要而深遠的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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