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長子助程潛下定決心和平起義

黃柏禹　周燁

抗日戰爭勝利后，黃一歐（1892—1981，湖南長沙人，黃興長子，中國同盟會最年輕會員，辛亥革命元勛）繼續在鄉下隱居，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但國民黨內部有些人不斷來請他出山，想利用他的特殊身份抬高自己的政治地位。還有些老朋友確實想幫幫他，也多次來鄉下請他重新參政。但不管來人是何種動機，都被黃一歐婉言謝絕。

實際上，黃一歐已經看清蔣家王朝的窮途末路，他曾經對來人說：“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蔣家政權民怨沸騰，敗勢已定，我不想再卷入國民黨的政治旋渦。”

1948年7月的一天，黃家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原來是黃興的老部下，同盟會的老會員，時任湖南綏靖公署主任兼省政府主席的程潛。

兩人落座之后，程潛滿臉嚴肅地開門見山，點名請黃一歐出山。黃一歐聞之面露難色。從1905年在日本東京相識算起，兩人已有40多年的交情，而且四弟黃一球還娶了程潛的女兒。于公于私，黃一歐都不好再回絕，因此他最終答應了程潛的邀請，出任湖南省政府顧問。

然而黃一歐也深知，在如此關鍵之時重返政壇，得擔很大的風險。其時，程潛在湖南雖然表面高高在上，實際情況卻非常危險，蔣介石早已將一批黃埔系的親信安插在他身邊，而且他們個個手握實權，其中李默庵、黃杰還擔任湖南綏靖公署副主任。另外，與程潛面和心不和的桂系在湖南還有很大的勢力，桂系中第二號人物白崇禧正擁重兵駐扎華中。最讓程潛難以防范的則是軍統，他們的人在綏靖公署擔任高參，時刻不離程潛左右，監視著程潛的一言一行。

重新出山之后，黃一歐因為忠誠可靠，斗爭經驗豐富，加上熟悉各方人物，很快成為程潛的重要幫手。在許多重大問題決策上，都為程潛提供了十分中肯可行的方案。

其實早在1948年3月，程潛出任湖南最高行政長官之前，黃一歐已經秘密參加了剛成立的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1949年年初，民革中央派人來湖南開展地下工作，黃一歐也參加了他們的活動，他還團結唐生智、仇鰲等辛亥革命人士，共同為解放湖南出力。

1949年7月的一天晚上，程潛與黃一歐在書房對弈。他們很早就是棋友，下圍棋是兩人消遣的最佳途徑。但這次兩人都心事重重，其中程潛更顯得有些舉棋不定。

也難怪程潛無法落子，因為案頭上正擺著老友章士釗帶來的書信，那是毛澤東的勸降書，還有章士釗帶來的毛澤東的口信：只要程潛接受起義，其余的事都好商量。

程潛的另一親家林伯渠，也盡數蔣介石的不是，極力勸他反蔣起義。其時，林彪已經集中四野的優勢兵力，調來一百多門大炮，對長沙形成鉗形包圍之勢，形勢十分危急，必須當機立斷。

程潛猶豫不決，希望黃一歐能給他指明方向。黃一歐分析局勢，給老朋友提出了“三得”良方，即“打不得、走不得、只和得”。

理由是一旦開火，國共兩方兵力懸殊，程潛和陳明仁的結局肯定是全軍覆沒;且戰火一起，肯定會毀掉古城長沙，毀掉無數老百姓的性命財產。而棄城遠走也非良策，因為連蔣介石都計劃逃離，大陸再沒有地方可以容身。所以唯一的出路只有認清形勢，舉行和平起義。

程潛雖然也覺得大勢已去，但還在猶豫之中，他既不想讓家鄉人民慘遭戰火，也不想背上叛蔣之名，更不太清楚手握重兵駐守長沙的國民黨湖南省“綏靖”總司令陳明仁對和平起義抱什么態度。為此黃一歐多次暗中與陳明仁聯系，打探虛實。其間，他一直陪伴在程潛身邊，名義上是隨程潛到全省視察，實際上是躲避軍統特務的耳目。

沒有料到，陳明仁這位深受蔣介石寵愛、屢立戰功的黃埔高材生，也看透了蔣家王朝的腐敗內幕，厭倦了同室操戈，更明白大勢已定，正在考慮自己的前途。但他清楚自己曾在東北與解放軍血戰，所以有沉重的思想包袱。

此時此刻，已經從西柏坡走進北平的毛澤東非常關心湖南的戰局，不愿看到長沙和家鄉人民再遭戰火，同時也想招降陳明仁這員猛將，于是表示了極大的寬容，委托章士釗捎來幾句話：“當年，陳明仁是坐在他（指蔣介石）的船上，各劃各的槳，都想劃贏，各為其主嘛，我們會諒解他，只要他過來就行了，我們還要重用。”

陳明仁有些心動，加上解放軍大軍渡過長江天險，南京丟失，打破了某些人南北分治的幻想，最后也下定決心，準備與程潛一道在湖南舉行和平起義。

這時，蔣介石對湖南的局勢也有耳聞，其手下親信紛紛獻計獻策。有人主張立即換防，收回所有兵權，調程潛和陳明仁去廣州，更有人主張施以暗殺。但蔣介石始終不相信自己的學生會背叛，沒有格外采取防范措施，只是派人來湖南，鼓勵陳明仁發揚“四平戰役”精神，再打幾個漂亮仗。

陳明仁表面上一口答應。為了迷惑國民黨方面，他一面召集所屬軍政人員訓話，宣稱堅決按國民政府的旨意行事，要與共軍抗爭到底，一面私下和程潛聯名與解放軍四野的代表談判，協商和平起義具體事宜。

這時長沙的形勢已十分緊張，蔣介石又下令安排黃一歐一家去臺灣，先是書面通知，既而又派人送來飛機票，黃一歐均未理會。最后蔣介石惱羞成怒，派黃杰親自上門，準備將黃一歐全家強行送往臺灣。可巧黃一歐正陪程潛在邵陽視察，家中只有兒子黃偉民出面接待，讓來人撲了個空。手下人于是慫恿黃杰劫持黃偉民當人質，脅迫黃一歐去臺灣，好向上面交待。

黃杰和黃一歐是同鄉，也是出了五服的黃氏宗親，對黃興非常敬佩。他曾經向黃一歐表示，愿意拿出五千塊大洋修繕黃氏家祠，只要求將自己的名字寫進“經鏗黃氏家譜”，但族中老人反對，認為不能隨便接納，此舉才沒有成為事實，但黃杰心中一直還存留著希望。

黃杰當時左右為難，既不敢違背上面的命令，讓黃一歐一家留在長沙，又不愿得罪家鄉的父老鄉親，更重要的是，還想為自己留條后路，思前想后，最后還是空手回去，向蔣介石如實報告。

黃一歐知道情況緊急，為安全起見，趕緊吩咐家人轉移到鄉下親戚家中，自己則每天都留在程潛身邊，讓想對他下手的人不敢造次。同時抓緊時間，協助程潛籌備和平起義。

1949年7月30日，程潛和黃一歐秘密轉移到長沙南門外二里牌侄兒程炯家，當時二里牌還是一片荒野，只有稀稀拉拉幾家菜農居住于此。他們在這里和陳明仁草擬了湖南起義通電文稿。

經過緊鑼密鼓的策劃，1949年8月4日，通電文稿正式由廣播電臺播出，程潛和陳明仁兩位將軍終于向全國發表公告，宣布湖南和平起義。

新中國成立后，黃一歐先后出任湖南軍政委員會顧問、湖南省人民政府參事、湖南省政協副主席、民革湖南省委主任委員、湖南省人民委員會委員、湖南省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等。

附注：本文作者黃柏禹系黃興曾孫，湖南省政協委員。

（責任編輯：葉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