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垃圾的婆婆讓我頭大

三葉草

接公公婆婆來城里，一是他們年齡大了，干農活有點力不從心;二是給老人安排的住處和我們正好滿足“一碗湯”的距離條件。這不論出于養老考慮，還是從孝心出發，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誰能想到，進城后的婆婆迷上了撿垃圾！兩室一廳里的小臥室竟然成了她的垃圾中轉站。

一

開始的兩年，婆婆經常會向我們講起，她在附近見到過村上有個人撿垃圾，還不屑地說：“我就說xx到城里干啥呢？原來是在撿垃圾，那還不如回去種地呢！”可時間不長，一輩子在土里刨食的婆婆發現，在城里彎個腰撿起來的東西就可以變錢，也一發而不可收地加入了撿垃圾大軍，成了她自己曾嘲笑過的人。

拾荒原本就是一種職業，是用自己的勞動獲取正當收益，我對其并沒有輕視之意。但婆婆的三個兒女都有不錯的工作，完全支撐得起二老的生活用度。他們去撿垃圾，首先不衛生;再者，熟人見了會說我們不孝順，老家的人知道了也要笑話，我想想心里就別扭。三番五次地勸說，婆婆都不當事兒，我們只好對她約法三章：不翻垃圾桶，不出家屬院，只撿紙箱子。婆婆笑著一一答應！

小區一共有十二幢樓，每幢樓有三個單元，單元門口各有一個垃圾桶。每天都會有住戶把紙箱等廢品扔在垃圾桶旁。我還是小看婆婆了，院子這點天地哪夠她施展手腳？剛開始，婆婆只是在小區內轉悠，沒幾天就擴大了“戰場”，她背過我拉上公公去外面。街角、廣場、正裝修的門店都成了二老的光顧之地。第一天由于沒經驗，拿的袋子、繩子不夠用，中途周轉回家了幾次，直到累得走不動了才罷休。

慢慢地，婆婆由只撿紙箱發展到什么都往回拿，電飯鍋，熱水壺，半桶油，半袋米等等無奇不有，甚至有袋裝咖啡和豆漿粉。我聲嘶力竭：“拜托你老媽，吃的東西就別往家里拿了，好不好？吃中毒了怎么辦？”婆婆卻說：“我都看過了，東西都好著呢，能有啥毛病？”

婆婆住的小區以投奔孩子而來的父母為多。不久，院子里有幾個老人見婆婆每天忙忙碌碌拾東西換錢，眼熱得不行，就嘮嗑結伴同行，引得附近刮起了一陣小小的撿垃圾風！兒女們私下都抱怨說是我婆婆起的頭，我百口莫辯。

一個周末，我和老公照例去看望二老。做飯時，我發現婆婆用的碗碟，都有著大小不同的豁口，并不是我們給置辦的那種，就問她：“媽，這碗碟是哪里來的？怎么都是破的？我給你買的咋不用呢？”婆婆說：“是飯店裝修不要的，我看都半新著，扔了怪可惜的，就撿回來了。“新碗碟夠你們用了！”我忍著氣，打開柜子一看，我們買的碗碟，被婆婆用塑料袋包起來，整整齊齊地擺了三摞。平日用的，都是他們撿來的破損品。我順手就要扔掉，婆婆忙過來拉住柜門：“你們兩個用新碗，我和你爸就用這個！”我老公是個大孝子，心里不樂意，嘴上卻從不違背父母的話。飯桌上我又嘟囔公婆“到處撿垃圾”，他反倒訓斥我：“你別說那么重！給老人留點臉面！”“不說重點兒她能聽嗎？你要是能解決這些問題，還用我張嘴？”我氣急敗壞地反駁，“就是因為你老這么和稀泥，他們才認為是你默許的！”

老公看我要瘋了，才對婆婆說：“以后不要再撿那些碗碟之類的，能賣的你們撿，但入口的東西絕對不能往回拿。”公公補刀：“兒子，光是這些碗碟倒好了，飯店裝修時廢板材也很多，我背了一上午才搬完。”我們走進小臥室一看，天吶，床邊只剩下一只腳能過去的空間，其他都讓板材占得滿滿的。

一次在婆婆家吃飯，我忘了挑一只碗，結果喝稀飯時，嘴被撿來的碗上的裂口給劃破了，氣得我把那些舊碗全部給摔了，婆婆臉都綠了。

二

人常說：習慣成自然！這話用來形容婆婆一點不假。她不只是把撿垃圾當成了習慣，而是完全當成了第一生活愛好，樂此不疲。因為分開住，我們不可能天天守在婆婆身邊，所以，盡管我滿腹牢騷，也是鞭長莫及。

一次，上中學的女兒回來說：“媽媽，你知道今天的運動會上我看見誰了？”“飛輪海？”我以為是馬上要開的演唱會的歌手到了。“我奶奶和王奶奶！”女兒用高八度的聲調說，“每人提著一個大蛇皮袋子，滿場跑著撿同學扔下看臺的飲料瓶，你不知道有多滑稽。我怕被同學發現，又不好出面阻擋她們，只覺得臉發燒。媽媽你讓我爸勸勸我奶奶吧！”后來，婆婆興致勃勃地向我們描述她那天的收獲：“只一會兒工夫，就裝了滿滿一大蛇皮袋，扛肩上把眼睛擋住看不見路，拉著回來的！”我想象著女兒描述的場面，以及婆婆頭頂棉花包一樣的廢瓶袋穿街而過的情景，被氣出了眼淚卻無可奈何。

每到周末，婆婆總是搶在我們過去前打來電話叮嚀：“你們記著搞衛生時，把家里的空牛奶盒、快遞盒等拾掇在一起，千萬千萬別再扔了，大的紙箱子拆起來放地下室，我來拿！”有時候，婆婆還讓兒子開車拉著公公去賣垃圾，我老公覺得難為情，但也不好當面違了父母的心意，只得照辦。一次，我們系統召開培訓會，我說漏了嘴。婆婆一聽有那么多人，就要求我把會場上的廢瓶子替她收起來，我當即拒絕。可那天會畢，不甘心的婆婆早就守候在大門口，主動要求替會務人員打掃會場。最后，拿著和她本人等高的裝滿廢飲料瓶的袋子的婆婆眉開眼笑，滿臉開滿了皺紋花！第二天單位里都知道我有個“撿垃圾”的婆婆！

三

平常日子里撿垃圾也就罷了，但在今年，如此兇猛的新型冠狀病毒恣意流行，感染了有可能就會沒了命，所以，控制婆婆出門就成了我家的大事。疫情發生后，我們家里最急的人就是她，天天趴在窗口念叨著：

“看，五號樓的垃圾桶邊有紙箱子！”

“三號樓底下有好多禮品盒沒人撿！”

……

婆婆多次要下樓去撿，都被我給拽了回來，最后沒辦法，還是她的孫子孫女們聯合起來給奶奶上課，才阻止了她的步伐。但等孩子們陸陸續續離開家后，四月初，婆婆背著我們又開始了她的撿垃圾生活。

周末我在婆婆住的小區院子里碰到鄰居，他叮嚀我千萬勸我婆婆別再往家里撿垃圾了，說萬一感染了小區鄰居，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理解他們的擔憂，我自己又何嘗不為此而著急上火呢！可是，她能聽我的嗎？

想著小臥室里肯定又是那垃圾中轉站一樣的場面，我快步上了樓。果不其然，一打開門，我就看見公公蹲在門口對面的小臥室地上，面前是一捆鐵絲鋼管，一捆廢紙箱，一袋空飲料瓶，一袋空的牛奶盒、煙盒，靠墻是半人高的廢木板，他手里還在撥拉著分類，婆婆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做著針線活兒，悠然自得。

我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數落她：“媽，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時候，疫情這么厲害，傳染了病毒怎么辦？”婆婆滿臉地不高興，撇著嘴說：“遠著哩，哪就能被傳染了？好好的！”公公也趁機發牢騷：“我不讓去，她反倒罵我懶。這些破玩意，我整理得夠戧了！”我沖著老公發火：“再撿就送他們回老家去！”眼看我們夫妻要吵起來，公公起身責怪婆婆，婆婆才不吭聲了。后來我們再去，看他們都在家里，房間里也沒見到有垃圾，我以為我的“警告”起了作用，打心里為婆婆能及時醒悟過來而高興。

六月，看到新聞說疫情有反撲趨勢，我們的心又懸了起來。因為擔心婆婆重蹈覆轍，周末一起床就去婆婆家。我剛上三樓，就看見樓梯拐角處堆滿了不用的紙箱和裝修廢料，不用說，這絕對是婆婆的“杰作”！進門一看，小臥里又堆滿了垃圾，正是我擔心的場面。我瞬間頭大，直接黑了臉，老公也忍不住責怪他們。公公吐槽說，其實，婆婆壓根兒就沒停止過撿垃圾。為了不被我們撞見，她催著公公每周五把撿回來的垃圾拿出去賣了。我再次被氣到無語，遇上這樣一個把撿垃圾當成興趣愛好的婆婆，我能怎么辦？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