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親情遇到堅冰

李佩云

1

天已經全黑了，我看著外面黑乎乎的一片，問嫂子：“哥怎么還沒有回來呀。”嫂子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看見哥臉色鐵青地走進來，逼頭蓋臉地一通訓斥：“爸媽老了，平時要叫你老公多幫幫爸媽，我都很累了，還叫我過去幫忙。叫你們回來這里，就是想互相幫忙的。不懂你們想干什么？”

我忍著氣不回話，誰叫我是女兒呢？女兒就不應該回來娘家成家立業(yè)，但是心里還是不服氣：平時幫爸媽最多的還是我們吧，你幫了多少次呢？

我的不吭聲換來的是他更多的指責，我忍不住了：“誰說我們不幫，就今天我們不知道他們需要幫助，如果他們打電話喊我們，我們都會過去幫助的。”

大哥還是氣憤至極：“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就是不想過去幫忙而已。”我只能默默地嘆氣，我這個哥就是這樣的脾氣，只要一叫他幫忙做事，他就會大發(fā)脾氣。

我想離開，但是如果我離開，他就會更加生氣，于是，我等到大哥停下來后，我才帶著孩子離開。只是我的心里真的不好受，我匆匆地吃了晚飯，然后趁著老公和孩子吃飯的時候，跑回房間痛哭了一會。

思前想后，我決定帶著孩子跟老公回老家，或許生活會有點困難，至少不會那么委屈。這里終歸是娘家，為了不讓爸媽為難，離開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2

我是嫁出去的女兒，老公的老家在離娘家兩千公里的邊遠山村。剛嫁過去時，我被我爸臭罵了一頓，但是因為有了孩子，我爸就不好再說什么。只好把我和孩子接回了娘家，老公沒法，也只好跟了過來，我爸分了一些土地給我們搞養(yǎng)殖。

本以為日子就這樣安穩(wěn)度過，但因為娘家人一有事情，不管大事小事都叫老公去幫忙，老公苦不堪言，久而久之，老公心里有了怨言。而我則夾在嫁家人和老公之間，一方面要應對娘家人的請求，一方面又要安撫老公，也是兩邊為難。

最近，老公開始拒絕一些請求，因為他覺得自己盡心盡力地幫忙，都得不到回報。他們把老公的幫忙當成理所當然，卻不想幫助我們。最主要的是，他覺得自己這樣做真的太累了。

老公這樣的決定，無疑惹惱了我哥，當然，我哥不會去說他，我哥只會來罵我，罵我們不伸援手。其實，我們只是不再幫我哥而已，我爸媽的事情，我老公還是愿意去幫忙的，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但是，我哥卻不這么認為，他總認為我們不幫助他，也不會幫我爸媽。他哪里知道，我們什么時候去幫忙。只是我爸媽這段時間多叫了他幾次，他就很惱火，把氣都撒在了我身上。殊不知，這些事情，以前一直都是我們去做的，而他卻很少做。

我們的關系越來越微妙，一點就燃那種。如今，唯有離開，才能平息這一切吧。

3

我還沒有來得及跟爸媽說我要離開，卻沒想到，大哥的岳母登門了，并在我哥家擺了個鴻門宴，理由是嫂子的姐姐回來了，過來一起吃個飯。

其實我知道這只是個借口，那么多年來，嫂子姐姐每年回來，都是嫂子一家回娘家，從來沒有全家人一起過來在嫂子家吃過飯。但既然叫了，就不得不去赴約。

果然，吃飯到一半，大哥的岳母開口了：“聽說小姑他們現在都不來幫忙了，是嗎？”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大哥的岳母又轉頭問我媽：“他們去幫你嗎？”

我以為我媽不會幫我說話，只會討親家的歡心，因為平時，我媽都是向著我哥那邊的。卻不曾想我媽會說：“幫，平時都是他們幫得多，不管大事小事都是我女兒和女婿幫忙的。兒子這邊事情太多，我都很少叫他。”

大哥的岳母不曾想我媽會這樣回答，有點尷尬，卻又不甘心。

沉默了半晌，大哥的岳母又說道：“聽說新開的工業(yè)園那邊，工資很高，我都想叫我女兒去那里上班了。可是如果她去上班了，這個家就散了。”

我心里冷笑：“如果女人去上班，家就散了的話，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個家要散了。”這招，大哥的岳母其實已經用過幾次了，只不過換湯不換藥。

前幾年，我們剛回來時，大哥的岳母就教唆嫂子跟我哥離婚，目的不過就是想讓我爸媽掏錢補貼他們而已。恐怕他們是怕我回來爭家產吧。

看著我爸媽憋屈的樣子，我心如刀割。就在這一瞬間，我決定不走了，我要在這里侍候我爸媽終老。如果我走了，誰來幫助他們呢？哥嫂只會不斷地剝削他們的金錢，卻不想幫助越來越蒼老的父母。

想到這里，我伸手掐了一下女兒的屁股，女兒哇地大哭起來。我忙把她抱起來，一邊埋怨起老公：“怎么那么愛哭？都是被你爸爸寵出來的。不過也怪我，天天上班，都沒有空管你。”

我轉頭對著我爸喊道：“爸，我?guī)Ш⒆酉然厝チ耍仡^我再把簽好的租地合同給你。”我爸愣了一會，才道：“好，你先帶孩子回去吧。”剛走出門口，我就聽見大哥的岳母的聲音：“什么租地合同？”

我不想聽下去，快速離開了，但似乎聽到了大哥的岳母得意的笑聲。

4

哪有什么租地合同，只不過是我為了平息大哥的岳母的怒氣，臨時想出來的辦法。回到家，我迅速擬了一份租地合同，簽上自己的大名，把孩子安頓好后，當著我哥嫂和大哥的岳母的面給了我爸。

大哥的岳母看著合同，笑顏如花：“女兒，把合同收好。”我一把搶過合同：“對不起，這租地合同是我跟我爸媽簽的，應當由我爸媽保管。我哥和我爸媽前年就已經分了土地，我現在用的土地是我爸媽的。租金理所當然是給我爸媽的。”

大哥的岳母臉漲得通紅：”你爸媽的土地以后還不都是我女兒的？”

我慢條斯理地說道：“那就等我爸媽百年之后，我再跟你們另簽合同。到時候租金肯定比現在多，您說是不是？”我沒有說出來的是，那時候，我就不會在這里了。

大哥的岳母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好作罷，哥嫂也無話可說。

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人性為何可以如此貪婪。

父母辛苦養(yǎng)大我們，親手為大哥操辦了婚禮，還花幾十萬為他們建了三層的小洋樓，買了車。幫他們帶大了孩子，現在父母老了，只不過平時叫他們幫忙幾次而已，就可以驚動親家母上門討說法。

而我只不過用了父母的兩畝地，就差點沒有了立足之地。難道就因為我是女兒，就不可以回娘家發(fā)展嗎？

5

生活總是事事無常，我們不能預料災難什么時候到來。這不，離鴻門宴不到一個星期，大哥去砍樹時，就不小心從樹上掉了下來。聽到這個消息，嚇得我和我爸飛快地向我大哥家奔去，之前所有的不快似乎在這個時候都已煙消云散。

看到大哥雙手雙腳都擦傷，手扶著腰站不直，血從頭上一滴一滴往下流，我爸雙眼通紅，卻硬忍著不掉一滴眼淚。我看大哥還能自己站著，情況看起來并沒有那么糟糕，趕緊鎮(zhèn)定下來，打了120，把大哥送到了醫(yī)院。

慶幸的是，經過全身檢查，大哥并沒有傷到要害，但也要休養(yǎng)一些時日。休養(yǎng)的這段時間，大哥家里的大部分活，都是爸媽和我老公幫忙做的。反倒是事事都要摻和進來的丈母娘，不見了蹤影。

我們做的一切，大哥都看在眼里，記在了心上。在爸的生日會上，大哥慚愧地跟爸媽說：“爸媽，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那樣自私，不應該斤斤計較，不應該對妹夫他們道德綁架，覺得他們回這里住就應該什么事都要幫我們做。畢竟他也是人，也會累。以后，我們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實在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做，我們和和氣氣地過日子。”

親情終于融化了堅冰。

爸媽高興地連連點頭：“和氣好，和氣好。過去的我們就不提了，和和氣氣的，日子才會越過越旺。”

我的心突然敞亮開來，心中似乎撒過一束陽光，暖暖的，很舒服。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