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鶴軒
(中國鐵建昆侖投資集團有限公司 四川成都 610000)
對外直接投資是經濟體參與國際經濟分工的主要方式之一,中國企業在“走出去”發展外向型經濟,參與國際市場競爭過程中,面臨著巨大機遇與挑戰[1]。
目前涉及外向型企業母公司在中國城市層面區位選擇問題的研究較少,絕大多數研究主要從海外子公司角度分析其如何對投資目的國進行區位選擇。具體來講:
(1)從東道國投資環境的視角,鐘昌標[2]認為中國企業根據其投資動機,對東道國的政治環境、經濟環境、法律環境、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進行綜合評價從而決定其企業的區位選擇。羅偉和葛順奇[3]發現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傾向于流入市場規模大、工資水平低、貿易成本高的國家和地區。He等[4]則發現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企業更熱衷于投資市場規模大、自然資源及戰略資源豐富、司法系統健全的國家,但又避免去到法治水平最好的國家進行投資。
(2)從東道國制度環境的視角,Kolstad等[5]發現中國企業尋求海外市場時偏愛去政治穩定的地區,尋求資源時則更關心當地的政治穩定及腐敗控制能力。蔣冠宏和蔣殿春[6]發現制度因素在企業實際投資前扮演著更重要的角色,通過調節作用影響企業的實際投資決策過程。
(3)從母國與東道國國際關系的視角,主要強調國際人文經濟關系對企業投資目的國區位選擇產生的影響。程惠芳和阮翔[7]通過在引力模型中控制地理距離、共同語言、雙邊貿易關系等變量來研究企業如何選擇海外市場。
綜上,國內外學者已對企業海外子公司在東道國區位選擇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但對于企業母公司在中國境內城市層面區位選擇問題較少涉及,并且已有文獻大多以理論研究為主,缺乏經驗證據支持,相關實證研究又多采用省級層面宏觀數據,存在著樣本量過小,無法進一步解釋省域內各城市差異性的問題。
基于此,分析企業母公司在城市層面區位選擇問題兼具理論與實踐意義,能夠為其在城市層面區位選擇提供經驗證據,同時也為明確我國城市間對外直接投資水平差異原因、提升城市對外直接投資高端驅動力提供政策支持。
本研究企業數據來源于《中國境外投資企業(機構)名錄》,本研究統計了2005年、2010年、2015年三個時間截面上12 771家對外直接投資企業母公司在地級市層面的注冊地信息,城市數據則主要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首先,本研究被解釋變量為各地級市企業母公司數量,其為離散型非負整數,對于這類數據一般采用泊松回歸。假設第I個地級市觀測到的企業數量Yi服從參數為λi的泊松分布,同時泊松分布的特征只取決于參數λi,而λi取決于一系列解釋變量Xi。這里解釋變量Xi就是一系列城市的特征要素。根據泊松分布概率密度函數,在某一地級市內觀測到的企業數為yi的概率為:

其次,通過作輔助回歸獲得回歸系數a,并檢驗其顯著性,若a顯著不為0,則原模型不能滿足條件方差假設,應用負二項回歸模型替代泊松回歸模型來估計參數β準極大似然值(QMLE),反之原模型成立。
綜上,本研究設定的基本計量模型如下:

式中,Xi為城市特征要素的向量形式。
本研究結合文獻選取如下影響因素:
(1)創新因素。隨著科學技術活動、高科技制造業、商業服務業在經濟活動中占比不斷提高,較強城市創新能力對外向型企業母公司進駐有顯著促進作用,本研究采用寇宗來和劉學悅[8]發布的中國境內地級市創新指數衡量城市創新能力(INNOVATION),預計符號為正。
(2)成本因素。已有研究較多選取勞動力成本(WAGE)作為成本因素,較低的勞動力成本有助于吸引外向型企業母公司進駐。本研究參照王偉凱[9]對勞動力成本的處理方法,用各地級市職工年平均工資與人均GDP比值來衡量單位生產能力上的勞動力成本,預計符號為負。
(3)人力資源。由于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活動對從業人員基本素質要求較高,從以往研究來看,具有較高人力資源儲備的城市對外向型企業母公司吸引力較大。故本研究采用鄧煒和鄭兵云[10]的做法,以大學本科及以上在校學生人數占當地總人口比重作為人力資源發展水平(HR)的代理變量,預計符號為正。
(4)基礎設施。金相郁和樸英姬[11]的研究表明,當地的基礎設施發展水平與外向型企業母公司進駐存在顯著正相關性。本研究選取兩個變量來衡量城市基礎設施發展水平,一是城市交通發展水平(TRANS),用城市人均道路擁有面積衡量;二是城市郵政通信發展水平(POST)用城市郵政業務收入總量加上電信業務收入總量與GDP比值,預計符號為正。
(5)區位因素。已有文獻表明,城市良好區位通達度意味著良好的貨物及人員運輸條件,對于外向型企業進駐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本研究參考姜海寧等[12]的做法選取當地是否為港口城市(PORT)及當地是否擁有民用機場(AIRPORT)來衡量該因素,以上均為0-1虛擬變量,預計符號為正。
(6)市場因素。已有文獻表明,市場潛力越大,服務業水平越高,外向型企業母公司在當地更容易利用規模經濟減少交易成本,促進其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故本研究選擇采用人均GDP來衡量市場潛力(MART),同時采用第三產業占當地GDP比值衡量服務業發展水平(SERVICE),預計兩者符號為正。
(7)制度因素。已有研究表明城市實際利用外資占當地GDP比重可很好衡量城市對外開放程度(OPEN),同時用當地是否具有國家級開發區(ZONE)來衡量城市政策扶持力度,預計兩者符號為正。各解釋變量與回歸系數的預期符號見表1。

表1 解釋變量與回歸系數的預期符號
最終,本研究設定的完整模型如下:

由于本模型含有較多解釋變量,應先檢驗各變量間是否存在多重共線性,通過方差膨脹因子(VIF)法對模型中各解釋變量進行檢驗,檢驗結果見表2。

表2 解釋變量VIF檢驗結果
由檢驗結果可知,VIF最大值未超過4,VIF均值最大值未超過1.9,均遠小于10。說明各變量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可進行實證檢驗。
表3中alpha系數均顯著不為0,說明選擇負二項回歸模型具有合理性。從回歸結果看:

表3 實證模型回歸結果
(1)城市創新能力(INNOVATION)系數僅在2015年顯著。原因可能是自2002年起,我國從大力引進外資轉變為鼓勵企業“走出去”,早期“走出去”的企業大多屬于資源尋求型,以能源、基建類國企為主,而這些行業技術成熟,對城市創新能力依賴度不高。
(2)市場潛力(MART)系數在2005年、2015年都顯著為正,符合預期。原因可能是目前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仍以“水平型”為主,企業母公司通過在海外建立子公司規避東道國貿易壁壘、靠近原材料產地,從而減少生產成本,其產品主要面向國內市場銷售,所以對母國的市場較為依賴。
(3)服務業發展水平(SERVICE)系數在三個時間截面上都顯著為正符合預期,但其顯著程度卻逐年減小。原因可能是早期企業母公司在對外直接投資決策過程中,需借助咨詢、審計、金融、法律等中介機構的服務,當地較強的服務業發展水平,會促進對外直接投資活動,但隨著企業母公司參與對外直接投資活動的深入,需更多借鑒之前成功投資經驗進行路徑跟隨或通過與東道國企業進行聯營、合營嵌入東道國社會網絡,從而減少對母國中介服務機構的依賴。
(4)對外開放程度(OPEN)系數在2010、2015年都顯著為正,且系數大小逐年增加,符合預期。原因可能是:①2005年以前,我國以吸引外資為主,較高的對外開放程度更利于出口、引進外資,故這一階段的對外開放程度對于企業是否“走出去”影響并不顯著;②隨著國家大力提倡企業“走出去”,原來具有較高對外開放水平的城市,其之前的開放政策往往也有利于促進企業參與對外直接投資。
(5)勞動力成本(WAGE)系數顯著為負符合預期,但系數逐年減小,且在2015年,已不再顯著為負。原因可能是在2010年之前,“走出去”的企業以勞動密集型為主,低成本勞動力成為吸引這類企業進駐的重要原因。但隨著產業結構調整,2010年以后“走出去”的企業以技術密集型、資本密集型為主,故在2010年以后,勞動力成本對于企業母公司是否進駐影響較弱。
(6)人力資源發展水平(HR),從總體上看系數為負,不符合預期,且其系數逐漸減小,顯著性水平也逐漸降低直至完全不顯著。原因可能是本研究是以當地高等學校在校學生人數與當地人口比值作為當地人力資源水平的代理變量,而高等學校在校學生人數并不完全等同于在當地實際就業的人數。
(7)基礎設施發展水平,分別用交通發展水平(TRANS)、郵電發展水平(POST)這兩個變量來衡量。回歸結果顯示其系數只在2010年、2015年顯著為正,說明這兩個因素對于企業母公司是否進駐當地的影響并不明確。原因可能是這兩個變量主要衡量的是市區的基礎設施發展水平,而實際上,大多數企業母公司設立于城市近郊或者開發區內,故市區基礎設施發展水平對于企業母公司是否進駐影響不顯著。
(8)“是否有國家級開發區”(ZONE)系數為正且顯著,符合預期,且系數大小逐年增大。原因可能是:①開發區內一般具有良好的基礎設施條件,利于企業母公司開展投資經營活動;②開發區內企業往往被賦予優惠稅收、租金減免等,這些政策對企業進駐很有吸引力。
(9)區位因素,本研究選取了兩個變量分別是“是否為港口城市(PORT)”、“是否有機場(AIRPORT)”。其系數都顯著為正,符合預期。原因可能是:①港口城市往往憑借其區位優勢擁有較高的貿易便利性,使得對外人員、物資交流更加便捷;②機場對于企業母公司參與跨國商業談判,高級人員互訪,加強對海外子公司的聯系也有著促進作用。所以,企業母公司傾向于進駐區位優勢良好的城市。
本研究首次從企業層面探討了城市特征因素對企業母公司區位選擇的影響,主要結論如下:
(1)城市創新能力、市場潛力、服務業發展水平、對外開放水平、國家級開發區、機場、港口等因素與企業母公司的區位選擇顯著正相關。
(2)勞動力水平、人力資源水平與企業母公司區位選擇顯著負相關,同時這種負相關隨時間推移不再顯著。
(3)城市市區基礎設施水平與企業母公司的區位選擇關系并不顯著。
通過以上結論可知,目前我國城市對外直接投資的高端驅動力仍不足。
為此,提出以下幾點政策建議:
(1)提高服務業發展水平,培育城市高端驅動能力,各地方政府應在產業布局、稅收政策、財政支持等方面向服務業尤其是生產性服務業傾斜,為企業參與對外直接投資提供重要保障。
(2)促進城市創新能力,建設人才高地。各地區政府一方面應加快高水平大學建設,培養本地高素質人才;另一方面應提高對國內外人才吸引力,完善人才就業政策,保障高素質人才在當地安居樂業,為發展當地外向經濟儲備人才。
(3)完善開發區建設,發揮政府引導能力。地方政府應穩步推進開發區設立與建設工作,統籌產業規劃,提升基礎設施水平,鼓勵引導開發區內企業投資國家戰略性產業,抱團出海參與國際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