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遺囑

吳水群

牛大款開始并不叫牛大款，叫牛大寬。牛大寬做夢都想發大財當大款，后來就把名字改成了牛大款。要說事情也巧，好名字叫了幾年，牛大款一路順風，一個不大的紙箱廠被他玩得風生水起，自己還真就成了當地人眼中的大款。

牛大款有個兒子叫牛津，雖說今年還不足20歲，可牛大款整天催促兒子找女朋友結婚，其目的不就是想借著給兒子置辦婚禮的機會顯擺一下自己富有嘛！牛大款盼兒子結婚，鉚足了勁兒想借著婚禮露露富、長長臉，可牛津卻不解人意，偏偏不給父親這個機會。這孩子喜歡讀書，根本沒有心思談戀愛，面對父親的提議，脖子一擰，硬邦邦甩給父親一句：“不拿到牛津大學的博士學位，我是根本不可能考慮個人問題的。”

就在牛大款苦于找不到機會顯擺的時候，沒想到這機會說來就來了。這天夜里，他父親牛老泰突發心臟病，在醫院搶救了幾天也沒搶救過來，撒手去了。

父親的死，讓牛大款全家悲痛不已，不過同時也為牛大款提供了一次露富顯擺的大好機會。就在牛大款心中這團虛榮之火熊熊燃燒之際，堂叔牛老滿又來添柴吹風鼓勁兒：“大款啊！你有廠有錢，在咱們十里八鄉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爹的喪事可不能辦得太寒酸了，可不能讓村里老少爺們兒笑話，背后戳咱脊梁骨！”

這話牛大款一萬個愛聽！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牛大款當即豪氣沖天地說：“放心吧老滿叔！我一定把父親的葬禮辦得隆重氣派、風風光光，絕不會讓親戚朋友們看不起咱牛家的！”第二天晚上，牛大款就把親朋好友以及本家男女老少請到了紅滿天大酒店。別人家辦喪事用的是5塊錢一包的香煙，牛大款用的是20塊錢一包的;別人家喝的都是二三十塊錢的酒，而牛大款給大家喝的是100多一瓶的好酒。

請來辦事的人吃好喝好，立刻行動起來，按照分工，有人上省城請戲班，有人到棺材鋪去找上等的好棺材，還有人到紙扎店預訂紙扎。可就在牛大款緊鑼密鼓地為父親的喪事大操大辦、忙碌奔走之時，沒想到意外突然間就發生了。這天上午，市民政局突然開車來了好多人，說有人舉報他家死了人不火葬，打算土葬，還要大操大辦，因此特來阻止，并當場責令其火葬。

自古民不跟官斗，胳膊擰不過大腿，牛大款他再有錢也不敢跟政府跟法律較勁兒啊！就這樣，原本打算風風光光大操大辦的葬禮，在民政部門的干涉下，只得草草收場。對于牛大款來說，有錢不能花可是一種精神折磨！由于民政部門的干涉，不能把父親的葬禮辦得威震四方、名揚鄉里，這讓牛大款很生氣。于是，埋葬父親后，牛大款就一心想找出那個告密者，給對方點顏色看看，以解心頭之恨。

為了找出那個到民政局告密的人，牛大款特意花錢雇了幾個草根偵探，開始進行暗中調查。可這幾個草根偵探查了兩天，連一點兒線索都沒有找出來。為了充分調動草根偵探的積極性，盡快挖出那個告密者，牛大款隨即又出臺了一項獎勵措施：誰能挖出那個告密者，除了之前談好的，另獎1萬元。但遺憾的是，兩天過去了，這幾個草根偵探還是一點兒收獲也沒有。牛大款見這幾個草根偵探太草包，后來干脆解雇了他們，親自上陣。可從哪里入手呢？經過一番分析后，牛大款就把目標對準了民政局。民政局如果不是接到舉報，咋能前來干涉？那舉報人為啥舉報，還不是為了獎金嘛？因此，要想找到舉報人，就得從民政局下手。

民政局局長李勤是牛大款的老同學，聽牛大款說明了來意后當場一驚，對牛大款說：“咱倆這么多年的關系了，你可不能逼我干違法的事啊！要是別的事情，我李勤能幫上忙的，一定會幫你，但這可是原則問題，我身為局長，把舉報者泄露出去，這不是違紀違法，砸自己飯碗嗎？”

牛大款一聽不高興了。見牛大款變臉了，李勤換了種口氣勸他：“你就別和那個舉報人過不去了！現在全國都在響應中央號召勤儉節約，我看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啊！喪事這樣辦下來，你里里外外省下不少錢嘛。再說了，你們經濟條件好的這樣較勁兒攀比大操大辦，那以后村里那些收入不高的可咋辦？這樣一直攀比下去，以后村里誰家還死得起人？”

牛大款見從李勤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最后不得不失望而歸。可回到家里后，牛大款還是不死心：我就不相信找不出那個告密者！

為了找出告密者，牛大款突然想到了民政局的財務科：告密者告密以后，民政局要給予現金獎勵，他要領取獎金，就必然會留下自己的簽字……想到這兒，一個大膽的計劃就在牛大款腦子里產生了──他打算花錢雇人，趁夜潛入民政局財務科，通過查找取款憑證，來找出那個告密者。

村里有個游手好閑、偷雞摸狗的小混混叫狗寶。這天，牛大款把狗寶喊到家里好吃好喝好招待。酒足飯飽后，牛大款就把自己找他來的目的說了一遍。可狗寶一聽說要他到民政局去行竊就膽怯了。狗寶小偷小摸不在話下，可要到民政局，他可沒這個膽。但狗寶這家伙貪財，終是抵擋不住那5000元的誘惑，還是把這差事接了下來。

事情可并不像牛大款想得那么簡單。這天早上，他剛起床，就接到了民政局局長李勤的電話，挨了一通臭罵：“牛大款你真混球，咋啥點子都想得出來？你快給我過來……”

牛大款預感到事情不妙，猜想一定是狗寶夜盜民政局出事了，心里一驚，暗暗罵起了狗寶：這小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肯定是昨夜行動失敗，把老子給供出來了！

牛大款來到民政局，李勤一見面就是一通埋怨：“你這家伙真混蛋，火葬有啥不好？你咋啥事都敢干呢？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為啥還一直放不下？這倒好，雇人夜入民政局財務科偷盜，這事你咋收場？！”

牛大款正被李勤罵得抬不起頭，突然看見鄰居趙鵬氣喘吁吁跑了進來：“牛老板，不要再花費心思查找了，那個害你爹火葬的告密者是我……”

聽到這話牛大款驚呆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氣憤地說：“真是人心隔肚皮啊！想不到那個暗中搗鬼放冷箭的人竟然是你！趙鵬啊趙鵬，我平時待你不薄啊，你怎么能……”牛大款剛說到這兒，趙鵬突然打斷他，說：“正是因為你待我不薄，所以我才不得不到民政局舉報，阻止你……”

原來，牛大款的父親和牛大款可不一樣，他最看不慣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他生前常對兒子說，要孝在生前，人死了，葬禮再隆重，花再多的錢都是白搭。牛老泰患病住院期間，最不放心的，就是怕自己死后，兒子為他的喪事大操大辦鋪張浪費。他知道兒子要面子，愛顯擺，還是個一根筋，不聽人勸，于是就寫了一份遺囑交給了趙鵬，并囑托趙鵬，等自己死后，如果兒子為他的喪事大操大辦不聽勸阻，就到民政局去舉報，借助政府的力量來阻止兒子鋪張浪費。牛老泰死后，牛大款果然大操大辦喪事。想起牛老泰的臨終囑托，趙鵬只好悄悄到民政局把牛大款給告了。本來，趙鵬打算辦完牛老泰的喪事后就把這個秘密告訴給牛大款的，可那天見牛大款太忙，就打算過了這陣子再找牛大款把事情說清楚。可讓趙鵬沒想到的是，那天晚上，他母親突然患病住院，他到醫院照顧母親，一待就是好幾天。趙鵬今天終于從醫院回來，聽說此事后，就立刻趕過來說明了真相。

說了事情的真相后，趙鵬怕牛大款不信，伸手就從衣兜里掏出牛老泰的那份遺囑遞了過去。牛大款展開遺囑，只見上面寫道：

兒啊，雖然你這幾年辦廠也掙了點錢，但搞企業沒有一帆風順的，你可要居安思危，留個后手，把錢用到該用的地方！我知道你小子要面子，愛顯擺，還是個犟筋驢不聽勸，我死后，喪事一定會大操大辦。為了阻止你，我特意囑托趙鵬，等我死后，如果這喪事你硬要大操大辦，就讓他到民政局去……

看過父親的遺囑，牛大款激動萬分，一把抓住李勤的手慚愧地說：“你說得沒錯！我混蛋，我是真混蛋啊……”

選自《故事林》2020.7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