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行走的母親

本套叢書一共5冊，圖書作者均是在文學界有一定知名度的作者。叢書選取文章包括社會生活、風景萬物、情感勵志等各方面的內容，將生活中的所見、所感、所悟、所得一并以文字的方式呈現給讀者，意境生動，情致搖曳。全套叢書突出時代性、思想性和文學性，注重哲思美、情感美、語言美。適合青年讀者、中學讀者閱讀，其中多篇作為現代文閱讀題和作文素材入選中學試卷。

那一年冬天，我患失眠癥十分嚴重，常常是連續幾天都睡不好哪怕半小時的覺。偶爾好不容易睡著了，但撲窗而來的一縷微風，或者窗外的一聲鳥鳴、幾聲蟲鳴，就會將我驚醒。連續的失眠，使我的身體明顯地垮了下來，神色憔悴，身材消瘦，頭發每天都大把大把地脫落，剛剛二十來歲的我，就像一個年逾六旬的小老頭。

母親和家人十分焦急，他們先是幫我去一個接一個地看醫生，然后又去民間搜尋各種治療失眠的傳統驗方，藥治、食補，能想到的手段全用過了，但收效依舊不是很大。為了給我制造清靜，母親把她侍養的一群公雞、母雞送給了親戚，讓父親把庭院里的那棵椿樹也砍倒了，讓鳥兒們不再趕來喧鬧。甚至左鄰右舍的鄰居們母親也一家一家地去求過情，請大家說話、走動輕聲些。偶爾我有了一點睡意剛躺到床上，母親就欣喜萬分地拎上一把小木椅，輕輕掩上門坐到庭院外，守住不讓那些淘氣頑皮的孩子到我家附近瘋鬧，把村莊里游蕩的狗和那些會打鳴的雞、鵝趕到遠處去。

母親是個爽朗的鄉下女人，她喜歡大聲地說笑，喜歡風風火火地走來走去，但我患病后，母親一下子就變了，她用很低的聲音在家里說話，走動也很輕，淘米、洗菜、打掃庭院等她都輕手輕腳地，如果不是每天母親要提醒我吃飯、服藥，家里靜得幾乎沒有一絲的聲音。

有一天我感覺到困乏得再也堅持不住了，剛剛躺到床上去，眼睛剛剛困難地閉上，一陣沙沙的細微聲音又將我的夢驚飛得無影無蹤，我起來走到庭院里，正在院子里輕手輕腳忙碌的母親說： “不是剛睡嗎？怎么又起來了？”我埋怨母親說： “剛要睡著，你在院子里走動的聲音又把我驚醒了。”

母親頓了頓說： “你回房間去，試試還能聽見什么聲音嗎？”我回到我的臥室，緊緊地掩上門，豎著耳朵靜靜諦聽了好一會兒，但除了聽見自己的咚咚心跳，我沒有聽見其他任何哪怕一絲的聲音。我問母親說： “你剛才在屋子里或院子里走動了嗎？”

母親說： “走動了，你沒有聽到聲音嗎？”我搖搖頭說：“什么也沒有聽見。”母親如釋重負地噓了一口氣笑著說：“那就好，那就好了。”果然以后的數十天里，我躲在自己的臥室中，而母親在家里和庭院里忙碌，我卻沒有聽到哪怕一絲絲低低的走動聲。我不知道母親是不是學會了無聲無息地默默飛翔，閑不下手的母親啊，忙碌不完的磕磕碰碰的家務，不知道她是如何靜靜做好的？

直到有一天飄了一場鵝毛大雪，夜晚父親幫母親燙腳，我聽見父親在低聲埋怨母親說： “怎么把腳凍成了這個樣子？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穿鞋？”

我跑過去抱住母親的腳一看，果然凍得又紅又腫，腳掌幾乎腫得滾圓，一點也看不到腳腰了。那十個腳趾也腫得發亮，就像十顆又圓又亮的櫻桃。我心疼地埋怨母親說： “怎么凍成這樣了？你不是有棉靴嗎？”

母親輕輕笑著說： “有棉靴啊。”

“那你怎么不穿呢？”我不解又不滿地問母親。母親笑笑沒有回答。站在一旁的父親沉悶了一會兒說： “還不是怕穿鞋走動有聲音驚醒了你，這大半個冬天了，你媽媽在家里都是赤著腳忙來忙去的。”

“赤著腳？”我愣了。然后我緊緊抱著母親的那雙凍得又紅又腫的腳哭了。許多時候我們可能不經意母親都為我們做過些什么，但只要是我們需要的，母親都會替我們去做。有時，為了我們一個微笑的幸福和滿足，母親們不知付出了多少的苦難和艱辛，但她們從來沒向我們述說過，母愛許多時候都是赤腳行走的，就像天使在我們身邊飛翔卻沒有一絲聲音，就像陽光溫暖我們卻總是默默的，就像花朵為我們熱烈綻放卻總是悄悄的。

真心無語，真愛無聲，深深的母愛，需要我們時時用心靈去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