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麗
(保山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云南保山 678000)
茶是土生土長的質樸之物,亦是取天地之精華的空靈之物。在茶的原產地云南,茶是一個有更多指向意義的文化符號。每一個古茶園符號本質上是一種情感敘事符號,背后都折射出一個獨特的民族文化,在看似靜態的物質表面下,卻內蘊著動態的生機勃勃的人類情感。云南民族村寨古茶園這個符號里,少數民族、村寨、古茶園之間暗合著多維度的敘事語境,他們與我們自身也通過符號接受發生著緊密的關系。
符號具有能指、所指和意指三個層面,在羅蘭·巴特來看,符號能指到所指的意義就是符號意指過程。這個過程受到符碼和解碼者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呈現出多種可能性。云南民族古茶園是由一系列符號組成,從符號能指與所指的關系來看,古茶園符號的能指指的是古茶園是有形的物質載體,所指指的是構成整個云南民族村寨古茶園的文化生態所蘊含的意義,它的所指意義主要有:一是古茶園,二是少數民族文化,三是云南茶馬古道文化,四是生態審美生境。
“茶”,能指為山茶屬的多年生常綠高大植物,由第三紀的被子植物“寬葉木蘭”演化而來,是一個古老的生命力極強的物種。在中國茶是一種飲品,也是一種崇尚道法自然、內省外修的東方智慧,是象征“傳統文化”的符號;在云南茶是少數民族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他們火塘邊的茶湯,其符號所指為“普洱茶”。普洱茶,是在云南特定地理區域內產的茶,云南氣候、緯度、海拔等地理特性,造就了云南自然生態系統多樣性與物種多樣性的特征,這直接影響到茶的內在物質及口感品質。地標范圍是云南省西雙版納州、普洱市、臨滄市、保山市等11個州市所屬的639個鄉鎮。
“古樹茶”,能指為古老的茶樹長出的茶葉,古茶樹樹齡在100年——3200年之間,它是茶葉市場上的一個品牌符號,其符號所指是“生態”“稀缺”“高品質”。1982年王廣志先生在云南臨滄市鳳慶縣內瀾滄江岸上,以同位素測定方法推斷,一株高大古茶樹的樹齡超過了3200年,被譽為“錦繡茶王”,它是迄今世界上發現的最大的、最古老的栽培型古茶樹。云南冰島山、景邁茶、南糯山、易武山等地還遺存著大量的古茶樹,它們是人類文明的重要遺產。再有,古樹茶符號還意指:因內涵物質豐富而生發的一種濃郁而持久的茶香——蜜香、蘭香、菌香、荷香;一種高妙的喉韻口感——醇厚圓潤、回甘生津。
“古茶園”能指是種植古樹茶的園子,在云南所指少數民族祖祖輩輩在山嶺上種植的古茶樹群落,有的在房前屋后,有的滿山遍野,更多時候是巧妙的與其他樹林間雜在一起,生態放養,不修剪,不施肥,不用農藥。它的符號意義是“千年茶園”、“文化遺產”、“生態景觀”。景邁山的“千年萬畝古茶園”,是目前已知的面積達2.8萬畝的人工栽培型最大古茶園。
“民族茶文化”,能指為各個民族在歷史社會發展中形成的與茶相關的文化、習俗,在云南它的符號敘事語境是“茶馬古道”“南方絲綢之路”。茶馬古道是民族遷徙的走廊,也是“茶馬互市”商品交換的渠道,多種少數民族在常年馴茶、種茶、制茶、易茶過程中,生成與當地氣候、環境、人文相適應的茶文化系統,因此茶馬古道還是一條文明傳播廊道。
“民族村寨”,能指為少數民族居住的傳統村落,在云南所指以“小聚居,大雜居”的方式生活在瀾滄江邊上的20多個少數民族的村寨,它的符號敘事意指“千年茶鄉”“詩意棲居的地方”。如云南普洱市景邁古茶山,由景邁、芒景、芒洪等9個布朗族、傣族、哈尼族村寨組成。他們有2000年的種茶歷史,幾個村寨都是非常有特色的民族建筑,房屋與茶園、森林交織在一起,充滿古樸的原始氣息,景觀格局極具生態審美性,其中翁基布朗族千年古寨是國家級少數民族特色村寨。
“民族古茶園”,能指為少數民族種植的古茶園,它在云南的符號敘事意指“濮人種茶”、“精神家園”。云南的茶樹馴化種植史也是一部少數民族遷徙史。按歷史發展可以分為三個時期:先秦、兩漢到魏晉南北朝時期,從哀牢國到永昌郡,屬于濮人種茶時期;唐宋元代,所謂的“茶出銀生”時期,濮人、烏蠻成為云南種茶兩大主體民族;從明清到新中國時期,云南漢人參與到種茶、制茶中來,是以現代茶產業為主導的茶文化傳播時期。在以農耕文明為主的云南邊疆地區,古茶園是當地少數民族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主要物資,當今的云南少數民族古茶園,它是一個具有世界文化遺產價值和生態審美價值意義的典型符號。
采用羅蘭·巴特的符號敘事學理論對云南民族村寨古茶園進行解讀,在不同的語境下,古茶園符號具有不同的敘事意義。古茶園符號敘事的具體意義,是由符號敘事語境和符號接受者能動作用所決定的,人們對古茶園符號的深入理解需要結合一個特定的敘事闡釋語境,語境一變,闡釋亦變。
“傳統造物”能指為傳統工藝制造物件;“與物共適”能指為與物體、事物相適應。在中國文化的敘事語境里,“傳統造物”的符號意指是“技藝之道”“以物載道”,思考的是人與物之間的精神關系;“與物共適”的符號意指是“共生共榮”“生態和諧”,是人類與萬物之間的合理關系。他們二者共同描述了人與物、人與他人、人與自然之間的生態審美觀,蘊含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少數民族古茶園符號背后的整體敘事語境是“文化共生”,文化共生是不同時間、空間里的人,對事物的認知和處理方式相似或一致的現象,這種共生有階段性、互補性,文化共生現象是人類從古至今追求“萬邦協和”的美好愿景。“傳統造物”基于生產、成于技藝,云南瀾滄江流域的20多種少數民族在各自的村寨和茶園里繁衍生息,各區域文化自成體系,又高度相似。制茶技藝手手相傳從未間斷,普洱茶傳統技藝和下關沱茶制茶技藝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目錄。這些村寨形成的村落格局、建筑風貌、文化習俗、制茶工藝、民間藝術各具特色,一山一品,云南民族村寨古茶園充分體現出文明發展多樣性和共同進步的必然性。
符號本體涉及了符碼的雙向動態敘事意指,即符碼主體的生成者和解碼者,他們具有互文性、多義性。米克.巴爾的符號闡釋是以讀者(他者)為導向的,他者支配并決定了符號意義的生成,這也是“凝視”這一關鍵詞所含的身份意蘊。[1]“自我鏡像”與“他者凝視”都是出自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論。“自我鏡像”是觀看行為對自我的構成功能,自我完形的身份認同;“他者凝視”是說在他者眼中,我是一個被觀看的對象,是符號的解讀和闡釋者。他者對我的凝視想象與我自身的鏡像想象,共同構成了我自己。[2]民族古茶園符號里的兩個符碼——少數民族和古茶園,他們都在自我與他者的敘事語境里構成自己,實現自己。
云南的種茶民族中,主要是布朗族、佤族、德昂族、拉祜族、基諾族、哈尼族。他們從千百年刀耕火種的生產方式中感知自然和社會,相信萬物都有靈性,不傷害一草一樹,用心守護著老祖宗種下的古茶樹,這些少數民族茶農,房子都要繞著樹蓋,挪房子都不會挪樹。他們的祭祀儀式、傳說故事、茶俗禮儀是他們共同的民族記憶,從這種文化自覺的發生中,能感受到他們對自身文化的認同。他們意識到自身發展的根基依然是古茶園,和由此衍生出的少數民族茶文化。在當代消費社會背景下,茶文化生態旅游體驗可以看作是一種符號消費體驗。旅游者的“他者凝視”,構成了更加豐富的古茶園符號敘事語境,向著生態審美的視角演進,古茶園彰顯出更廣闊的精神空間價值。
彭修銀教授在他的《藝術接受與藝術人生》一文里論述:“藝術接受者通過對藝術符號的感悟、理解,進入到藝術作品整體營建的意境天地里,從而使情感獲得共鳴、整頓、調和,使人格超然物外,從而感受到生命的本真狀態。”[3]
云南民族古茶園符號的審美語境生動奇妙,整個文化體系不是一個孤立靜止的系統,而是一個鮮活的生態藝術現場。是一個兼具時間性和空間性的能指符號,不但是云南本地民族自身的審美生境,也是全人類的審美生境;在過去、現在、未來的審美文化中都將產生深遠影響。古茶園自然生態和文化生態的審美接受,使自我的生命與宇宙的生命一體共在,促進物質、精神多個層面之間的交往,是“物我合一”的禪境追求。
中國茶文化符號,是融合了儒佛道三教優秀思想內涵的,以“和“為中心的茶道精神。茶文化從“以茶敬客”到“以茶素心”“以茶行道”的千年傳承里,儒家茶文化的“中和“之道;佛禪思想中的“中道妙理”“茶禪一味”;道家遵循的“天人合一”無處不敘述著“和”的精神意指。受中國茶道影響最大的是日本和韓國。日本茶道的哲學思想是“和、敬、清、寂”,他們民族的風俗習慣、衣食住行、藝術文學都蒙受了茶道精神的影響。中國茶文化的傳播實現了費孝通先生“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理想。[4]
景邁山千年古茶園是云南民族村寨古茶園的縮影,是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實物見證。2013年獲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今年正在申報2020年世界文化遺產。1994年,日本茶葉專家松下智來景邁山考察后,譽其為“茶樹自然博物館”。古茶園是兼具極大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的敘事符號,近兩年云南省政府部門越來越重視茶文化的展示與傳播,提供一系列有利政策打造古茶園符號品牌。評選現代農業型特色小鎮、旅游型特色小鎮,讓更多的人了解云南茶文化。古茶園的他者凝視造就整體共生的“審美共同體”,它致力于傳播一種和諧圓融的審美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