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煒劍 鄭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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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蔥郁的稻田,金黃的麥浪,每逢看到春種秋收的農忙景象,我都不由得心生向往,這濃濃的鄉村煙火氣刻進了我的骨子里。所以,2014年我從南京曉莊師范學院畢業后,本可以留在南京當老師,但還是選擇回到家鄉揚州寶應,成為一名大學生村官。
我先后在安宜鎮三團村、西劉堡村擔任黨總支副書記。2019年3月,我來到小官莊鎮南場村擔任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很多人都不解,南場村位于寶應縣魯垛、柳堡、小官莊三鎮交界處,俗稱“金三角”,是市級軟弱后進村、縣級經濟薄弱村,我為什么要去這個村?
確實,我之前工作的村子條件都不錯,南場村簡直不能比。可作為一個熱愛鄉村的孩子,我想撲下身子,為脫貧攻堅、鄉村振興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
剛到南場村,就遇到了“下馬威”。在開車前往村委會的路上,我的車與另一輛車交會時,因為路太窄,我在避讓中,一只車輪卡在了渠牙上,進退不得,最后不得不喊了人來,用吊機把我的車吊上來。
事情還沒完。來到村委會,會議室里坐了好幾個生產小組的代表,他們各有各的訴求,有要建橋的,有要鋪路的,有要建大棚的……這些訴求都向村委提交很長時間了,但三五年過去,一直都沒有獲批。
我剛到任,一沒有錢,二沒有人,什么也干不了。我坐下來,跟他們一件事一件事地捋,按時間的長短,先答應訴求時間最早的,然后承諾他們,一定按時間點幫他們把這些事一一辦好。
小組代表們走了,我立即投入工作狀態,捧著一大堆材料,研究南場村有什么樣的資源可以利用。不管是做哪件事,首先要讓村民們發家致富,有錢就好辦事了。
我發現南場村有好多荒溝荒渠,就帶領村民平整溝渠,為村集體帶來了138畝基本農田,凈增集體收入12.42萬元;加大對各組土地流轉的力度,完成了全村80%土地的流轉,凈增村集體收入18萬元;實施土地整理項目,增加村集體收入191萬元。
我又帶著村民打造了80畝漁米生產基地,帶動了100多人次的勞動力就業,實現了30萬元的銷售額。
經過多方調研,我確定了村主干道的擴寬規劃。道路總長2.2公里,建成后直接通往233國道,成為南場村對外的主通道。雖然我們掙了些錢,可是建造這段道路大概需要500萬元資金,對于村里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要致富,先鋪路。為了把答應村民的事辦好,為了鋪一條致富路,我決心拼了。我一次次去市、縣交通部門以及鎮黨委、政府爭取項目資金,最終在領導的支持下,成功爭取到了項目資金,道路也在2019年底正式鋪成了。
②
陳寶劍的事是在我一次走訪中了解到的。陳寶劍是一位80后農民,因為看好“魚稻共生”生態種植模式,他賣掉了縣城里唯一的一套住房,在南場村租下115畝農田開展有機無公害水稻種植。到收獲季節了,他發現市場上的生態稻谷收購價與普通稻谷沒有兩樣。
陳寶劍種的稻谷,生長周期為170天,一年只長一季,與水中的龍蝦、鰱魚、螃蟹共生,灌溉用水取自京杭大運河,全程不打農藥、不施化肥,人工插秧、人工除草、人工收割,名副其實的原生態種植方式。他和妻子帶著村民日日夜夜撲在稻田里忙碌,收獲時卻落得這個結果。
“我們夫妻倆可是投了血本的,忙了一年,現在無人識貨,我著急上火,老婆天天哭。”陳寶劍對我說。
我看了陳寶劍種植的稻米,質量相當好。他們的問題在營銷上,生態稻米還用傳統思維去銷售,不可能獲得好的效果。
這可是有故事的大米,我們要把這個故事講出來。我幫助陳寶劍注冊了“漁米”商標,找來愛好詩歌的大學同學李治,請他幫忙設計、制作宣傳單頁。稻米加工好后,為了節約成本,我帶著村干部一起上陣,幫助陳寶劍手工包裝大米。經過包裝后的大米品質佳、賣相佳。正是年底,趕在春節前,大家熱心地向各企事業單位推銷。
因為是第一年種植,雖然質量好,但產量并不高,5斤一袋,裝了3000多袋,共計15000多斤大米,最后以每斤20元的價格銷售一空,前后僅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后來,還出現有人上門求購大米但已無米的情況。
村民們都很支持陳寶劍,幫著免費收割,免費用拖拉機運輸,家鄉有了自己的稻米品牌,他們非常高興。
今年陳寶劍不僅增加了種植面積,還對農場進行了升級改造,由原本單一的“魚稻共生”種植,變成了休閑、觀光、旅游三產結合。農場起名叫作“漁樂園”,這里不僅可以收獲稻米,還可以讓人們來旅游,體驗親子活動、參與垂釣等。
無公害水稻的種植,全程都需要人工,南場村20多名村民到農場當季節工,每天有100多元的收入。升級為“漁樂園”后,更需要服務人員,農場帶動了村民共同致富。
鄉村振興不能用老思想、走老路子。由最初的“欲哭無淚”,到今天的喜笑顏開,陳寶劍農場的發展就在于思路的轉變。
③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來,春節前幾天,我看到新聞報道時,想到了2003年的“非典”,就跑了縣城的幾家藥店,給村里購置了測溫儀、口罩、酒精、手套等物資。因為準備得早,村里的防疫工作由被動變主動。后來,這些物資還援助了其他村。
我帶頭堅守村子的卡口40多天。因為我們村處于三鎮交界處,人員流動性大,大意不得。我家距離村里20公里,疫情防控期間,我每天早上5點多起床,6點多到村里,晚上11點多到家,有時候值夜班就得通宵。
我每天都要繞著村里走5圈才能放心。每次我都拿著小喇叭,吆喝著讓大家沒事別出來跑,盡量待在家里,做好衛生防護。那時,我的微信步數每天都是3萬多步,每次都會奪得微信步數排行榜第一。
我走得越多,村民就會走動得越少。我這樣做是應該的,我必須保證全村老少的安全。
我是1991年3月出生的,2003年“非典”的時候,我才上初中。當時,我們對疫情的認識全都來自村干部到家里的宣傳。那時候,村干部每天都會到我家來宣傳,讓我多洗手,不要到處跑,放學了就回家,還指導我每天用84消毒液消毒。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當時村干部對我說:“我們生產隊,就你們幾個小孩上學,你們是我們的重點保護對象。”
當時聽了沒覺得有什么特別的。17年后的今天,再次遇到疫情,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他們的角色,所以我必須守護好全村720戶、2400多人的生命健康。
今年10月,我調任柳堡鎮副鎮長。離開前的幾天,我仍像往常那樣去村里轉一轉。隨便走進哪家,村民都熱情地端茶倒水,坐在小板凳上與我聊家常,聽說我要走,都說舍不得。
那天,我在村里辦完事,離開時經過村口的小店,我如往常那樣沖里面叫了聲“二奶奶”。二奶奶笑著應了一聲,然后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轉身進了屋,沒再出來。
我知道二奶奶進屋流淚了,70多歲的二奶奶說不出“舍不得你走”之類的話。說實話,自從我返鄉當大學生村官以來,獲得了2017年度“江蘇省優秀共青團員”、2018年度“全國優秀共青團干部”、2019年寶應縣“鄉村振興青年先鋒”、2020年江蘇省“最美大學畢業生”等榮譽,但我最看重的還是村民們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