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中國四大名陶之一的欽州坭興陶近年來得到了蓬勃發展,唐旭、唐雄先、王茁等老中青工藝美術家迸發出旺盛的創造力,從美學的角度考察坭興陶書畫裝飾工藝的創作,可歸納出實境美、勁健美和典雅美等風格。實境美屬于繪刻工藝形式的美,勁健美屬于書刻工藝形式的美,而典雅美則是對器物與書畫和諧結合產生的藝術意蘊與社會文化價值,這三種美,既有并列關系也有遞進關系。
關鍵詞:欽州坭興陶;書畫雕刻;審美風格
當代廣西欽州坭興陶書畫裝飾雕刻佳作不斷。唐旭、唐雄先、王茁等老中青工藝美術家迸發出旺盛的創造力,以傳統中國詩文和中國畫的人物、動物以及民族文化元素為對象,采用雕、刻、剔、抹等刻繪手法制作了一批具有傳統中國畫風韻和廣西民族文化元素的陶器作品。《書畫梅瓶》獲2010年中國工藝美術百花獎金獎,《青蓮瓶》獲2013年“廣西工藝美術大師坭興陶精品創作工程”金獎。
從陶刻藝術層面看,陶刻運用構圖、線條等繪畫語言,和楷書、行書等書法語言以及淺浮雕、線刻等雕刻語言相結合,直觀地再現了傳統中國書畫中的藝術形象,散發著迷人的藝術魅力,給人以美的享受;從地理工藝層面而言,坭興陶書畫裝飾雕刻通過圖像的方式記錄了祖國西南邊陲之地的廣西欽州地理資源的開發利用、當地人民的思想情感和審美傾向以及對陶器工藝的傳承和創新,如同一部廣西地區《考工記》,既為世人了解、走進淳樸的廣西本土陶器打開了一個窗口,也為記載廣西欽州地區坭興陶提供了視覺圖像資料。為深入解讀坭興陶書畫裝飾雕刻,筆者以其風格作為研究切入口,按照從形式到意蘊的研究思路,著眼于裝飾雕刻的基本藝術語言來探析其審美風格,進而挖掘其中的地理影響、創作工藝、審美意識。
一、實境:坭興陶繪刻之美
“實境”是中國古典美學的重要范疇,意為“情性所至,妙不自尋”的藝術形式。唐代司空圖曾用一組物象來描繪實境美:“清澗之曲,碧松之陰。一客荷樵,一客聽琴。”此組物象通過兩兩對比的手法突出了形象的天然與偶得,在山間清澈的流水旁,在碧松的樹蔭下,一人荷樵,一人聽琴。這些形象及其所引發的審美情感,便構成了美學上的“實境”,達到了透過意象來呈現富有“生活經驗和審美經驗”的藝術境界[1]。
廣西坭興陶書畫裝飾雕刻藝術中的實境美,就是陶器上所刻繪的取自天然實境、妙趣偶得的景像。欽州坭興陶的刻繪景像繼承了中國傳統人物畫中道釋人物、神話傳說人物或文人雅士、仕女等多種題材,將其與不同造型的陶器相結合,使坭興陶器刻繪的景像不僅是一種器物裝飾,還是一種包含有工藝美術家自身情感和審美旨趣的“興象”,同時也是在當代東西方交匯語境下對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精神的自覺回歸,在審美上“有著強大的生命力”[2]。青年工藝美術家唐旭在坭興陶器刻繪的創作中注重結合書畫,憑借其精湛的工藝和恰如其分的藝術表現手法,以獨特的視角奇思巧構,為陶器刻繪注入新鮮活力。他創作的《書畫梅瓶》(獲得2010年中國工藝美術百花獎金獎)取材于中國傳統神話故事《麻姑獻壽》。麻姑立于瓶身中心位置,身微右側,體形勻稱,面龐圓潤,雙唇微抿,目視遠方,神情祥和。唐旭創造性地將麻姑高髻粉面、長發垂腰的傳統造型轉變為素面短發,并配以類似北魏佛像的淺水波發紋,這不僅使雕刻出來的麻姑形象“祥和化”,同時也是唐旭對佛教文化與道家文化“融會貫通”的體現。利用素裙著身,楚腰束帶的衣物造型則使麻姑從傳統造型中華貴不凡的“仙氣”轉為平易敦厚樸實,但麻姑肩背的百花和左手提的作為吉祥象征的葫蘆(與福祿同音),以及其右下方的作為道教文化中長壽象征的仙鶴,又將作為長生不老之象征的麻姑之仙風道骨拉回瓶身刻繪畫面。麻姑與仙鶴身上的線條用刀利落干凈,頓挫剛勁,靈動有生氣,其身后的百花則用繁復細膩的線條表現,與主體的鮮活靈動形成對比之外,又使瓶身刻繪畫面的主體與背景在虛實過度上不顯突兀而富有剛柔并濟之妙趣。唐旭在“觀物取象”的基礎上更重視將個人審美旨趣融匯在人物精神風貌之中,使陶器上的人像刻繪更具創作主體的“情性所至”和“興象”的“妙不自尋”。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實境”美學風格并非過分地追求景像的絕對真實,而是形與神、情與境的相反相成。司空圖在論述“實境”時強調“情性所至,妙不自尋”,說的就是這一道理。過分地追求真實必然導致呆板,以情畫境的形式往往能夠靈動。從古至今,藝術史上的實境佳作往往情境交融,李白的《春夜洛城聞笛》、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便是極好的例子。唐旭也注意到了情與境的辯證統一,他創作的《書畫梅瓶》在主體人物的背景加入線條柔和繁復的百花,用這些物象所呈現的虛朦繁化與繪刻主體的精雕細琢還有頓挫剛勁相互協調,形成一種虛實結合的視覺感受,避免因過度的精細而使實境流向呆板。
二、勁健:坭興陶的書刻之美
從身體美學的角度視之,坭興陶的書刻之美在“勁健”方面展示的是一種來自身體的富有力度的剛健氣魄[3]。在美學中,“勁健”意為一種汪洋姿肆、一氣貫注的藝術意象和風格。欽州坭興陶書法雕刻中的勁健美,表現在作品通過強勁剛健的書刻體現出的渾厚大氣。代表作品有唐雄先的《諫太宗十思疏燕尾瓶》等。這些作品在雄強有力的書刻形式中傳遞出一種刀鋒削泥的勁健之美,豐富了陶瓷的表現力[4]。
與唐旭的作品不同,唐雄先的作品沒有實境的圖象。從陶器本身來看,唐雄先的陶刻以書法為主,并在器物頂部或底部配以少量的民族裝飾性紋樣。紋樣繁復的造型表現力被削弱后讓陶器的書刻形式呈現為主體部分。或者這正是創作者所希冀的,即他不希望人們僅僅是停留在陶器形象的表層欣賞——刻繪的紋飾和景象,而是深入體會陶器所具有的文化意蘊。在坭興陶書刻中,書體的選擇通常由文字內容決定,或行書,或楷書;文字內容有古文、古詩和當代詩詞等。《諫太宗十思疏燕尾瓶》的文字字形結體中宮緊密,四周疏放,筆畫內聚外射,撇畫寫得短且尖挺,捺畫寫得粗且展。用筆法度謹嚴,絲絲入扣,起筆用方,收筆施圓,長畫多瘦,短畫多肥,豎畫挺拔,橫折圓勁,既突出了點畫的粗細變化,同時又表現了隨體賦形的靈動性,其整體體勢清峻勁利,骨氣通透,具有鋼筋鐵骨之氣,勁健磅礴之美。
三、典雅:坭興陶書畫裝飾結合之美
典雅是中國美學的重要范疇。唐代司空圖所著《二十四詩品》中的“典雅”用“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這幾組物象來闡釋“典雅”的純正、高雅、莊重、典奧的特性。“雅”是一種人為的表現,意為文雅、細膩、端莊、淡雅、古樸,或濃烈、富麗而不粗鄙,具有文質彬彬、古色古香的能使人獲得美感的“形式”,是對“俗”和利欲的解脫。
欽州坭興陶書畫裝飾刻繪藝術中的典雅美,表現在陶器作品中書法與繪畫相結合所呈現出的古樸典雅的藝術意蘊和文化內涵。代表作有王茁的《青蓮瓶》等。王茁以“中山王”金文作為書刻文字,標題“愛蓮說”為篆文,以蓮花為造型,在瓶頸以浮雕的8朵纏枝蓮和瓶底8瓣立體的荷萼相承托,書畫和諧的結合使此瓶整體呈現出端莊典雅之風。正所謂“深研方得其味”[5]。
欽州坭興陶文化是植根于中華文化的沃土之中的,王茁在此基礎上對傳統文化的空間進行了開拓,讓裝飾性圖案配以特有的制作工藝,使圖案和器形的結合更為融洽[6]。在《青蓮瓶》的契刻上,她以深厚的書法功力,開創性地以坭興陶為載體,以中山篆為書刻字體,以果敢利落的刀工,契刻出形態修長,婀娜搖曳,風格特異的篆體《愛蓮說》。瓶頸上以8朵纏枝蓮和瓶底的立體荷萼為裝飾,再利用坭興陶的窯變使此瓶最終形成古樸的色調,書畫裝飾和諧融合,寓意深邃,富含中國傳統文化內涵和端莊典雅的意蘊。王茁將瓶型、內文、書法和繪畫裝飾相融合,使坭興陶書畫裝飾藝術在形式上的文雅、細膩、端莊、古樸和內在的純正、高尚、深奧相結合,創造出當代欽州坭興陶書畫結合的典范。
四、結語
總的來說,本文從美學的角度粗略考察了當代廣西欽州坭興陶書畫裝飾工藝的創作,歸納出實境美、勁健美和典雅美等風格。其中,實境美屬于繪刻工藝形式的美,勁健美屬于書刻工藝形式的美,而典雅美則是對器物與書畫和諧結合產生的藝術意蘊與社會文化價值,即作品內含的文化精神與藝術精神的向外延伸。這三種美,既有并列關系也有遞進關系,這就是筆者對工藝作品所具有的三個層面(形式、意蘊、價值)的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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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賈麗麗,廣西藝術學院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