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
9月28日,由梧州市委宣傳部、《南方文壇》雜志、梧州市文聯聯合主辦的“從鴛鴦江出發——黃詠梅作品研討會”在廣西梧州市成功舉辦。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中國作家出版集團黨委書記、管委會主任吳義勤;廣西文聯黨組書記、主席呂潔,梧州市委書記全桂壽出席研討會并致辭。研討會由廣西文聯二級巡視員、副主席、《南方文壇》主編張燕玲主持。梧州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黃恩出席會議。10多位區內外專家學者和梧州市作家協會會員、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文學愛好者約100人參加研討會。現摘登此次研討會部分專家學者發言內容,以饗讀者。
黃詠梅,廣西梧州人。畢業于廣西師范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現任浙江文學院副院長。2002年開始小說創作,是中國70后代表性作家,也是廣西“獨秀作家群”的重要代表。在《人民文學》《花城》《鐘山》《收獲》《十月》等雜志發表小說近百萬字。多篇被《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小說選刊》等轉載,并收入多種年度小說選本,部分獲獎。她14歲出版第一本詩集《少女的憧憬》,此后陸續出版小說《一本正經》《把夢想喂肥》《隱身登錄》《少爺威威》。2018年3月,黃詠梅的作品《病魚》獲得第五屆汪曾祺文學獎。2018年8月,黃詠梅的短篇小說《父親的后視鏡》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
吳義勤(著名評論家,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中國作家出版集團黨委書記、管委會主任,魯迅文學獎獲得者):
梧州市能夠為遠在外地的梧州籍作家召開這樣隆重的研討會,充分體現了梧州深厚的文脈,對梧州兒女的博大胸懷,體現了梧州對文化人的關懷,也體現梧州市大力發展文化文學事業的戰略眼光,這必將對梧州市文化文學事業的繁榮發展以及對我們本土作家的成長發揮極大的鼓舞和促進作用。
黃詠梅是中國當代成就突出、極為重要的青年作家,她可以說是梧州的驕傲,是廣西的驕傲,也是中國當代文學的驕傲。她的小說始終保持穩定的節奏、穩定的創作數量和質量,體現了作者的創造力和耐力,并且以對寬闊的生活面和復雜的蕓蕓眾生有溫度的描寫,形成了自己鮮明的現實主義風格。
黃詠梅是一個真正熱愛生活、擁抱生活、扎根生活的作家,她的小說始終關注平凡世界里的小人物,總是平靜的敘述著他們的喜怒哀樂、愛恨情愁、生老病死,她始終以一種溫暖的目光注視著筆下的人,在生活中掙扎的、奔波的人生。無論是父親、母親、小姨,還是保安、退休老人、底層人家的孩子,黃詠梅的小說表現一種人物的內心可以說是全覆蓋的,生活中所有的人物都是她的影像,她筆下的所有人物也都有著“我”的影子、“我”的投射,“我”與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可以說都是貼心貼肺的、感同身受的。黃詠梅的小說語言總是貼著人物,貼著生活,充滿世俗的煙火氣,有生活的溫度。她的小說沉重中透著希望,寒冷中散發出溫暖,在灰暗里也能看到人性的亮光和詩意的想象。黃詠梅以一種中性、隨和、溫暖的個人表達,體現了對人性、對社會、對世界的信心。
梁鴻鷹(著名評論家,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文藝報》總編):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也養育一方文化。鴛鴦江作為黃詠梅的精神田園、文化土壤,追溯她的精神成長歷程,回望一個作家成長過程,當地文化教育、人文環境,對于我們認識文學規律非常有價值。
黃詠梅的創作從梧州的山山水水出發,從梧州的家庭氛圍出發。我們從她的創作歷程可以看到,她的父親在報紙副刊從事編輯工作,因此家里形成了一種濃烈的文化氛圍,她從小就看到父親招待八方文友,文友們對她文學細胞促成了一種原始催生。而且她從小喜歡閱讀,大量的文學閱讀起到了啟蒙和積累的作用。她從梧州到廣州生活,不同的地域對她創作題材的積累和文風影響也起到很大作用,培養出敏感、求知、求真的創作態度。她的作品著重描寫保安、安裝工、推銷員等普通人,他們有自己的小生意、小買賣,她寫出了他們的夢想、掙扎。同時在她的作品當中可以明顯看到有一種寬容的、包容的情懷,反映出小人物的平凡生活。
作為一個女性作家,黃詠梅對女性有著極為深刻的洞察力,她筆下的女性有時哪怕只是寥寥幾句,都讓人印象深刻,比如《走甜》中描寫膽小的小女孩心驚肉跳的過程。黃詠梅對人物的觀察是非常冷靜清醒的,一方面看到他們的掙扎、弱點,同時又與他們保持距離,她不與自己筆下的人物混為一談或打成一片。她有一種向前看的意識,創作給人驚喜,始終保持定力,寫作扎實沉穩。
黃詠梅離開了廣西、廣東,進入浙江另一個大都市之后,新的生活對她構成新的挑戰,但她沒有迷失,而是試著繼續努力迎接挑戰,這是一個非常可喜的現象。
劉瓊(著名評論家,《人民日報》文藝部副主任):
有人說作家是天生的,需要天賦,一個作家也是需要故鄉的。“從鴛鴦江出發”,鴛鴦江的水土養育了黃詠梅。故鄉的文化決定了作者故鄉文學的鏡像,在詠梅的散文集里說到,像她這樣在外鄉的寫作者,一生的寫作是在尋找一種原初的記憶,她的生活軌跡決定了她作品的深度。從梧州到廣州到杭州,從西江到珠江再到錢塘江,她用故鄉的元素寫出超越故鄉的經驗。
黃詠梅用新現實主義的寫作,聚焦廣闊的時代空間,她超越了女性寫作自我。有三個方面我想和大家分享。一是她對紀實性寫作的敏銳,二是她對特異性的寫作發現,三是她對經驗性的重新把握能力。
黃詠梅是特別聰慧、真誠、善良的作家,還有些小調皮。她的聰慧和調皮表現在寫作當中,對日常生活的洞察力,通過她細致精準的理解和描寫,寫出了生活的本質。詠梅另外一個特點就是真誠和善良,她的生活方式和為人處世的態度表現在寫作里,她用一種深情的、柔軟的寫法,文字渾然天成,這就是她作為一個作家的世界觀、價值觀的表達。黃詠梅的寫作是非常難得的有天賦性的,我一直認為作家故鄉的背景和天賦性是兩個必不可少的元素,一個優秀作家的養成大概有后天的努力,但一定有天生對文字的把握能力。比如詠梅寫保安的女兒的故事,是以這個女孩的視角,寫出在我們成長的道路上,其實每一個人都有一種不安于現狀的態度。這個經驗是獨特的,保安的孩子也是經驗性的。詠梅的聰明之處在于她給女孩一個開放式的寫作,她順著人物自身寫出來,讓大家信服了。這種寫法,是詠梅小說最大的特點。
蔣述卓(著名評論家,廣東作家協會主席、暨南大學原黨委書記、教授):
從詠梅的作品,我主要談兩點,一個是她的創作視角,另一個是她的嶺南文化色彩。她創作的作品《父親的后視鏡》,她從后視鏡影射出來的各種人生,不是按照一般人的生活邏輯去寫,而是按照人物自身的邏輯去寫,按照一個作家的理解和生活體驗去寫人物的命運。在她的小說作品里,有時寫到一半突然出現劇情轉折,給人一種猝不及防的感覺,讓整個小說呈現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效果。
關于嶺南文化色彩,她的靈感至少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嶺南的文化環境,即第一故鄉梧州和第二故鄉廣州的原生環境,她的作品里寫到西江水、中山公園、白馬批發市場,甚至寫到暨南大學的石牌村,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環境反映思想。比如廣東原來比較嚴重的飛車搶劫,保安破解的方法是拿個鉤子把摩托車勾住了。這個情節在小說里寫得非常逼真。二是粵語方言是其作品的語言特色,比如“巴閉”等,把粵語方言的特色在作品里體現出來,是她創作的一個特點。
洪治綱(著名評論家,杭州師范大學文學院院長、教授,魯迅文學獎獲得者):
我開始看詠梅小說的時候,不是特別理解她的作品,因為她的作品情節比較松散、比較平淡,只是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突然會有一個戲劇性情節,或者是人物的轉折。她的小說《草暖》里面有一個詞用得特別多,就是粵語“是但”,我問詠梅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她說是“隨便”的意思。當時我不是特別理解這個詞,后來我慢慢了解到,其實這就是梧州、嶺南地區人民日常生活中的精髓——從容、平淡、隨意。
故鄉是作家永遠的寫作底色,這個底色一定不是表現在故事的內容上,比如說《父親的后視鏡》,寫的是運河,有杭州的底色,很多作品可能都有廣州的底色,但是我個人覺得始終還是有故鄉的底色、故鄉的神韻、故鄉的“是但”。故鄉的神韻、精神的神韻,那種平凡生活的生存底色,給了詠梅一個強大的鋪墊,使她能夠在不斷地回望故鄉的過程當中,以異域的眼光看出更多更有意味的身邊的人物及特征。我們會在家鄉的歷史上繼續進行書寫,講好梧州故事,把梧州故事講得更深。
梁豪(梧州籍青年作家、《人民文學》編輯):
很多人都在寫都市題材,但只有黃詠梅寫出了那種水泥質感的冰冷,但她沒有忘記水泥之上的那種人情味,而這個人情味其實就是來自我們似有若無、依然殘存的泥土氣息。她的小說寫的是新時代的“新世情”,寫的是城市非常具象的一個個小人物,故事直接切入都市現場,這就是現代都市特征。她寫廣州、杭州那些真正屬于百姓的故事,她把故事和故事里的人跟讀者生活拉得很近,讓故事人物與讀者有迎面而來的感覺,人物的氣息、人物臉上的皺紋和呼吸,都能感受到。
都市題材很容易雷同,但她筆下的那個人、那個故事,讓讀者感到一種熟悉的、從內心萌發出來的陌生感。
黃詠梅切入故事的方式非常自如,她在故事發展當中醞釀情緒,她能抓住我們時代的痛點和熱點,把一個講故事的人跟小說家捏合在一起,把人性的無奈、喜悅和悲傷都融入作品里面,這是黃詠梅敘事的習慣,也是黃詠梅的作品打動我的地方。
曾攀(青年評論家、中國現代文學館客座研究員、《南方文壇》編輯部主任):
中國文學應該扎根現實、扎根人民,在我看來,黃詠梅的小說就是這樣的典范。她在寫現實、寫人生、寫生活方面在中國文壇是獨步的。我們寫當代文學要寫出很多抽象的東西,喜歡以小見大,但是我覺得黃詠梅的小說是“以小見小”。正是這樣的“以小見小”,讓她在梧州、廣州、杭州等不同的地域之間轉場,在不同的生活場景、情景、情感中順暢地轉場,完成一個意義換喻的過程。
黃詠梅在寫作方面喜歡生活化敘事,就是把無數的細節神奇地融合,把小說在故事與形式之間進行較量,仿佛在形式上這個短篇小說要結束了,但是里面的情感生活故事仍然不絕于耳,這就讓故事突破了形式的拘囿。

研討會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