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簌
那些稀碎的光,烏青的云朵
樹尖上的綠瓊漿,全部傾倒到我手上
剛犁過的水田泛著亮光,牛吃飽了草
站在田塝上。層疊的田野讓我如此欣喜
山巔扎著白色輕煙的頭巾
烏云聚集在了一起
山雨欲來,快走啊,胯下的白馬
野桃花開了
刺梨花白了
我安靜的故鄉就在前方
清晨在學府路,兩個環衛工人
清掃一棵欒樹金黃細碎的落花
一生之中清掃了太多的無用之物
他們似乎在等待這個無用而美好的時刻
等待一棵巨如華蓋的開花的欒樹
在立秋后的一場風中,抖擻,打噴嚏
一直都是他們掃他們的,花落花的
清掃至學府路的分岔口,回轉身來
落花,又鋪滿薄薄細碎的一層金黃
他們扛起竹帚消失在街道拐彎處
一輛小車疾馳而來的氣流
掀起輕盈而翻卷的花浪,撲向我的腳跟
蜂群還在花枝上蜇啊繞,擎一把傘的白裙少女
打樹下經過,欒樹金黃細碎的花朵
悄無聲息地落啊,落——
面對一張白紙
我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她從哪兒來?何時來?
她或許從北方冬天結冰的湖面
從靜謐的河流,突然消失的人群
從鐵軌外一叢安靜的野菊或田壟
天空中孤鳥颯颯飛行的暗影
大雪的陣痛,群星神秘的序列中
靈魂缺席的夜晚
眾多棄兒,通過詞語的階梯涌入
寧靜的鮮花路。盲人摸索那火光
苦行僧侶一身潔白
當你感覺靈魂,被柔暖的白云簇擁著
你寫下了第一行
當你在至暗時刻,懷著非人的痛楚和嘆息
你寫下了第一行
我時常像你一樣,在點著昏暗臺燈的
書桌前,邀請繆斯坐于鏡中
并渴望她洶涌持久的賜予
等待那些冒出來的詞語
然后撿拾它們,堆砌一座云中宮殿
你曾說:我現在什么也不寫
而且永遠不會再寫了
我也有同樣的困惑和焦慮
詩,真是折磨人的東西
安娜,我一直想寫一首好詩
一首深刻的詩
但我一再陷入語言的牢籠
一直苦苦建造的,是一座理想中的宮殿?
還是痛苦與舒適同在的文字獄?
現在我們與詩歌達成和解吧
以我們自由的靈魂
傾聽涅瓦河黃昏的悲涼和哽咽
白雛菊凋零在窗前
風,清涼的手指翻著你的詩稿
發出悅耳的聲響,一首未完成之詩
在慢慢拉下的暮夜里初現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