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遇到了懂的人

陳鳳蘭

“玉蘭花開了，玉蘭花又敗了。”上課時，我傷感地跟學生說。

下面的學生竊竊私語，交頭接耳。有人聲音大點：“哎，我們陳老師該不會像黛玉一樣去葬花吧？”周圍同學哄笑成一團。

“我只想問問你們，有誰關注過玉蘭的花開與花敗？你們又解讀出什么樣的哲理與反思？”我清了清嗓門，“大家想一想呀，我要請人站起來回答我的問題。”剛才還沸騰的教室，一下子就變成“這里的黎明靜悄悄”了。同學們都陷入了沉思，有的還伸長脖子，努力想再看一眼教室前的玉蘭樹。

幾分鐘后，我請一位女生回答。她說：“老師，花開花敗讓我看到了生命的短暫。從有花骨朵到完全綻放，玉蘭花的花期好像還不足二十天，還沒來得及跟其他花兒一起爭艷，一同走過春天，就結束了花期。看到花兒凋零，我想到我們的生命長度也是有限的。我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張若虛、蘇軾在面對滾滾江水時，總會感嘆人的渺小與短暫，總會感嘆江水與月亮的永恒與不變。現在我明白了，人跟花兒一樣，都是自然萬物中的過客，所以我們要珍惜，要珍惜屬于自己的春天好時光。”

也許是受到這位女生的啟發，那位熱愛寫作的男同學也躍躍欲試了：“老師，我從花開花敗中，看到了輪回。”“好！”我用眼神鼓勵他，“有觀點，一定有闡述，說給我們聽聽。”

男生立即侃侃而談：“大樹春天開花，夏天長葉，秋天結果，冬天凋零，這就是一棵樹的命運，也是萬物的運行規律。榮辱興衰，生老病死，這些都是天道，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所以，我們要看到枯萎背面的勃發，要看到死亡背后的新生。這就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吧，花敗即意味著下一次花就會開，這就是輪回的規律。”

語文課代表不甘示弱，立即接上了話題：“老師，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從花開花敗中，看到了極致的精彩。這株粉色的玉蘭花在還沒有長出一片葉子時，滿枝花骨朵。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花樹，我都驚呆了。當它用全身的力氣迸發開來時，那一樹的風姿，那一樹的絢爛，只能用‘驚艷來形容我的感受。我喜歡這棵玉蘭的張揚與激情，要么不開，開就開出個極致，開出個輝煌。就像我們青春年少的學生，‘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許多同學坐不住了，急切地與周圍的同學討論著什么，甚至那個坐在墻角一直很羞澀的大男孩，悄悄地舉起右手。我連忙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

男生說：“我認為，美需要發現。我一直很欣賞一句話‘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在聽了同學們的發言之后，我越發覺得自己多么粗心，多么毛糙。生活中有這么多的大美，而我們卻沒有發現，甚至還埋怨身邊沒有風景，總相信風景在遠方，總想有時間的時候再去尋覓。現在我才知道，發現美比美本身更重要。”

我的眼中忽然有些潮熱：多好的孩子，多好的解讀，多好的發現呀。

我突然有種要傾訴的欲望：“同學們，聽了你們的發言，內心無比感動。我也要說，我從花開花敗中讀到了這樣一句話：美麗是一種邂逅。在這個最好的時令，有一棵最美的花樹，遇到了一個最懂它的人。這是一種緣分，也是一份天機，是一個最美麗的邂逅。我們從自然外物中，常常會找到相應的自己，物化成一棵樹，一根草，或一座山的具象，當我們讀懂它，我們就理解了自己，就參悟了自己。不是每條河都宣揚靈動，不是每片沙漠都解讀深情，不是每座山都闡釋厚重，只有對的物遇上對的人，大美才在瞬間產生，感動才在瞬間迸發，理解才在瞬間滋生。就像川端康成‘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那是怎樣的震撼，怎樣美麗的一場邂逅。也像現在的我們，我在最好的季節，最好的地點，遇到了最好的你們，這也是一場美麗的邂逅。”

班長也站了起來：“老師，今天這一課我終于知道，那些散文大家是怎樣寫成他們的作品的。他們一定很善于觀察，一定勤于思考，所以才有了我們書本中那些字字珠璣、睿智多情的作品。以后我們也要學習他們的這種精神。”他一停頓，我連忙補充道：“還要有一顆細膩的心，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

我接著說：“我們還要繼續體悟，繼續尋覓，繼續超越。下面就請同學們把你們自己的想法流淌到筆下，傾瀉在隨筆本子上。”

頓時，教室里一片沙沙的書寫聲……

編輯?東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