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荼蘼芍藥花（外一篇）

素心

芍藥是五月的花神，也是我偏愛的一種花。

初夏。漫步于唐城遺址公園，坐在一塊喜歡的大石頭上，我遇見了抱石而臥的芍藥，心里不勝歡喜。南宋詩人王之望《和姚令威春陰四絕》曾寫到，“一聲杜宇芳菲晚，只有荼蘼芍藥花”，此時，正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布谷聲聲，百花都已經開盡，只有芍藥花依然盛開。

我坐在石頭上仔細觀察那枝芍藥，越看越喜歡。芍藥自在，抱石而臥，安靜綻放，并不在乎外界如何看待自己，姿態優雅從容。遂想起《紅樓夢》中曾描繪的一幅絕美的畫面：醉酒的史湘云“臥于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地圍著她，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一個純真美麗、嬌憨可愛、灑脫風流的少女形象躍然紙上。“史湘云醉眠芍藥茵”也成為了《紅樓夢》經典浪漫情景之一。

“自古風流芍藥花，花嬌袍紫葉翻鴉。詩成舉向東風道，不愿旁人定等差。”宋代詩人張镃的這首詩寫盡了芍藥的風流傲骨，倒是與史湘云的傲世才高、灑脫風流相得益彰。

芍藥，別名將離、婪尾春、紅藥等，屬芍藥科、芍藥屬的多年生草本植物，供觀賞，根可入藥，在中國的栽培歷史超過四千九百年。“谷雨看牡丹，立夏看芍藥”，芍藥五月開花，花朵大而艷麗，花蕾小而緊，花開則嬌態艷麗非凡，散發出陣陣芳香。初夏時節，牡丹凋零，芍藥初綻，芍藥花期較牡丹長，一直延續至六月，可以美得浩浩蕩蕩，持續整個夏天。

《詩經·鄭風》中有“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的記載，農歷三月初三的“上巳節”是中國古代的情人節，我國古代男女交往，以芍藥相贈，表達結情之約或惜別之情，故芍藥又稱為“將離”，花語是：依依惜別，難舍難分。我想這就是我偏愛芍藥的原因，從上巳節的習俗到“贈之以勺藥”的情歌，從《詩經》里的吟唱，一直沿襲到漢、唐、宋、元、明、清，古老的中國，芍藥一直是愛情的主旋律。

如果有人贈與女孩子芍藥而非玫瑰，我想，懂得的人定會讀懂蘊藏在芍藥背后含蓄隱忍的思念，脈脈深情藏于花中，風流雅致而浪漫。

母親愛花，一到夏天，老家的房前屋后，總會開滿一叢又一叢的芍藥，那深深淺淺的粉嫩，似乎要點燃整個夏天。一到這時，我的母親無論多忙，都會停下手中的活來專門打理芍藥，她扶起那些因花朵碩大而倒傾的芍藥，用草繩將它們的花枝捆綁起來。盛開的芍藥或揚起笑顏，或頷首低眉，花瓣粉嫩，似帶嬌羞，飛彩流香，美艷動人。“人在花間走，沁染滿身香”，芍藥留香點點，而母親流連花海，只細細品味觀賞，她深情凝望芍藥，卻并不采摘。問其原因，她也總是沉默著微笑不語。那些記憶深處的時光啊，深深淺淺，都生長在了我的生命中。

關于鄉村的記憶隨著都市生活在漸漸遠去，鄉村里芍藥的淡淡藥香也在遠去，那大片大片的粉色芍藥盛開在記憶中，成了成長最美的記號。

后來，看到芍藥，我也只是遠遠地看著它綻放，內心歡喜。我無言地看她從容綻放，安靜零落，一切都剛剛好。

這便是對這個芬芳的人間最好的致敬。

藍 田

將憂傷藏在眉眼，把疲憊卸落肩頭，以信仰之名，用雙腳去丈量一個關于詩與遠方的夢。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讀此詩句，腦海中便升起這般景象：月亮從藍色的海中升起，浴水而出，像明珠掛淚;暖陽照耀在藍田的美玉之上，如玉般的女子，已化煙而去。詩人李商隱筆下的藍田：大地如幻，輞川如夢，生活如詩。

此情此景也正應了藍田縣名的由來，據《元和郡縣志》記載：因為藍田出美玉，而“藍田”為美玉之一種，故稱藍田縣，藍田縣的名字也因著“藍田玉”大放光彩，有玉的地方，天地之間必有晝夜不散的靈氣。

在藍田的一個村落，我看見綠樹清脆可愛，生機勃勃，雨水滋養著它的葉，澆灌著它的根，我知道樹心存感恩，但它沉默不言。在一片被綠色浸染的田野上，我認出了麥田，麥苗在咕咕喝水，麥苗在噌噌拔穗，麥苗在呼啦啦生長。童年的記憶開始蘇醒，開始復活，在我的腦海瘋跑。我想盡情呼吸幾口這田野的氣息，把向上生長的力量全部移植在我的身體，以抵抗歲月無情的碾壓。我想要我的手臂足夠長，胸懷足夠寬廣，來擁抱這綠色的幻境，遠離那城市里的汽油尾氣和水泥城墻。這種自由來得突然卻溫情，讓人想落淚;這綠色浩浩蕩蕩，讓人沉醉;這田野寬廣無垠，讓人想奔跑。

是的，以詩之名相遇，一切美好如詩。

雨后的遠山如黛，青山上氤氳著乳白的霧氣，山的輪廓硬朗秀美，層巒疊嶂，如詩如畫。我站立在山腳下，久久凝視著這樣的山巒，看云霧飄蕩在山巔處，如夢似幻。這樣的麥田、遠山、村落，詩與遠方的夢就在此刻、就在當下。城市里的鋼筋水泥捆綁了太多都市人的夢，我為詩意的相逢額手稱慶。

歸去，在夕陽里吟唱田園牧歌。

歸去，讓心在寂靜中安住。

歸去，親吻盛開在原野上的夏天。

深呼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氣，撣去心靈上的塵埃，讓蒙塵的心靈之光閃耀，讓眼神日漸明亮。鄉野的晚風啊，捎來了田野的氣息，小麥在打穗，油菜花在開放，田野在日漸成熟，夏天會被秋天收割。

向著藍田縣城東南的村落深處探尋，可以看見典型的關中農村房屋，鱗次櫛比，隱于山林之間，藏匿在記憶中的磚瓦青石，都在曠野中散發著自然的野氣，仿佛一種古老幽遠的敘述。那些質樸的土木家舍，撫摸著記憶的屋檐，雕琢著一代代人的悠悠時光，成為日月亙古中華夏文明的歷史腳本。

大地總是靜默無言，任滄海桑田，歲月流轉。秦嶺山腳的藍田山水，從來都是詩中的輞川、煙中的美玉。

橫陂村落的土地干凈，空氣清新，雞在打鳴，狗在撒歡，人們笑容淳樸，彼此高聲打著招呼問好。

詩與遠方的夢，大自然的原生態，需要人類共同鑄造。

萬物相連，萬物相生，我們本來就在一起。

手植一棵樹，種下希望;贈送一枝玫瑰，手有余香;放生一條魚，收獲快樂。

撿起一個塑料袋，凈化心靈。

其實，平淡處，便是詩意的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