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興 一路“叛逆”，一路蛻變

錢雪嬌

蔣興，藝術家，研究生畢業于西南民族大學藝術學院油畫專業，現生活工作于成都。展覽：《返觀內視》、《上海城市藝術博覽會》、《青年藝術家提名展》、《時光舞臺劇》、《文軒·新象-當代藝術百人邀請展》、《韓中美術交流展》、《藍頂藝術群落展》、《通往盛夏的初夏》。

和蔣興的這次采訪相約在一個秋日午后，我驅車趕往位于藍頂藝術區的蔣興工作室。剛一下車，便見蔣興早早等在門口迎接我，蔣興本人比我在照片看到的她更小巧單薄，許是因為彼此間年齡相差不大，整個交談過程并沒有采訪者與被采訪者之間的拘謹與約束，談笑風生間能感受到蔣興身上具有四川女生特有的豪爽、灑脫。同時，更深切體會到她還有一顆不安分的靈魂，比如從小到大做出的決定都有些突然，卻也順理成章。她從沒想過“這樣做對嗎”，而是告訴自己“大膽去做，因為我喜歡”，每一次帶點“瘋狂”舉動的背后，其實是她一次又一次對自己人生堅定的選擇。這個不安分的女生，在不斷叛逆的過程中，也在不斷修正。我想如果問她，你現在活成了自己喜歡的模樣嗎？她的回答一定是：yes！

以下是蔣興的講述——

“叛逆”，也許與生俱來

我小的時候，隔壁鄰居家哥哥是學畫畫的，畫國畫，也畫油畫，那個時候我就常愛去他家玩，翻翻他的畫，很好玩。也許是從那時候開始，慢慢對畫畫產生了興趣，平時自己就在家瞎畫。后來，我媽讓我系統地學習畫畫，我不喜歡繪畫班的上課方式，沒上幾節課就拒絕再去了。到了高中，骨子里的反叛基因和青春期特有的叛逆心理相遇了，我算是把“叛逆”二字充分發揮了。當時還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我讀的是一所省重點中學，大家都專攻文化課，我的文化成績還不賴，但我覺得這樣不對啊，我想要到大學里學繪畫專業，那就得轉成藝術生。結果可想而知，父母、老師都不支持我這樣的決定，因為學校基本沒有藝術生，畫畫在他們觀念里要說是邪魔外道也不過分。他們說服不了我，也拿我沒辦法。這樣我以藝術生的身份參加了高考，如愿進入到重慶大學藝術學院學習油畫。

在重慶完成了四年大學學業后，就得考慮找工作室的問題。那個時候的藍頂還只有藍頂一期和青年藝術村，我看見許多藝術家都扎根于此，藝術氛圍很好，所以當即決定留在成都。這一待就是8年，一路摸索嘗試，既是對繪畫的探索更是自我認知的過程。繪畫和生活好像已經變成了同一件事情，又不太一樣。

蔣興對于畫畫的喜愛發自肺腑，我曾打趣地問她：“如果你不畫畫，那么你會選擇什么職業呢？”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我堅定了我要畫畫，也只能畫畫。”蔣興以畫為友，無論開心難過，都會用畫畫來消遣生活，因為她知道畫畫能始終使自己心有所寄。

我行我素，但也自省

我的作品大多以女性肖像為主，最近在做一些不同以往的嘗試。當我開始創作的時候，圖像、我、畫布，這樣的三者，這樣的順序，就仿佛開始了一項生命工程的實施——一張作品的生命就此展開。我從不認為我是主導者，也不認為過程的連續性源于我的自作主張。我是一種媒介，圖像在導引，而畫布則是載體。在我喜歡的文化里：王爾德的童話，老子的哲學，德奧的音樂劇等等，包括那些過往的所見所聞都開始起作用。它們向著圖像進發，試圖融合，并借用我這個媒介在畫布上留下新生的痕跡。我嘗試凝練事物內在蘊含的特質，在肖像人物身上，可以描述為“氣質”;在景觀與事物上面，可以描述為“性格”。我所能做的，就是尊重繪畫作品自身的生命，小心翼翼的呵護其生長，并讓其最終因為“氣質” 和“性格” 而成為它自己。這是一個奇妙的過程，我的作品便從中誕生。

我從來沒有去想過自己的作品是什么風格，倒是很多人看到我的畫會以為是男性藝術家的作品。其實無所謂什么風格，無所謂男性或女性藝術家，做好的藝術家做好的作品就是。以前我是一個對所有事情都特別堅持己見的人，一直秉持著“我不會去改變你，你也別想來改變我”的觀念，所以別人說什么我都不會聽，尤其是畫畫。后來我慢慢發現這是個問題，很多事情不能太我行我素，現在當有人給我提出建議時，我會認真思考，盡量不帶個人固有的偏見。又比如與其他藝術家愿意參加展覽不同，以前我對參加這些活動不太上心。即使有些作品成功入選北京、上海舉辦的展覽，但當讓我把畫作寄過去時，一些稍微大點的畫我還得去裝裱還得訂木箱，加上寄過去也麻煩，于是經常就會任性選擇不參加。對于這種狀態近來我反省了很多，藝術不論題材方式如何，最終體現的都是創作者對于周遭事物的身我感知，作品是創作者存在的最重要證據。而且人雖然是一類群居的物種，但人與人之間的個體差異性是非常大的。即使外界都是同樣的客觀存在，但每個人的關注點卻不會完全的相同，每個人眼睛和內心都會選擇性地看到或感受到不同的事物，或是同一事物不同的方面。那我的關注點又和別人有哪些不同？我想這應該是個不斷增加，也不斷刪減的一個過程，當一幅幅作品最終呈現出來的時候，結果也就有了。所以積極參展會是一個長期的自我記錄過程，一直持續下去，是我自身的記錄，也是我創作狀態的一個呈現。雖然從畢業到現在，我一直在做自己的東西，擁有自己的創作，但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這個世界太小了，會覺得無聊。因此現在遇到很多情況，我都不會再選擇排斥，我不需要掌控什么，掌控好自己就好了，不難。我到現在為止沒有做個展，前幾年有機構給我提過這件事情，那個時候不是特別合適，所以沒有做，直到今天我依然覺得這是個正確的決定。藝術家個展十分重要，而且要很多的條件都具備的情況下才可以做。本來籌備的今年在北京798的第一個個展，因為疫情的原因也擱置了，所以推到明年，也可能到后年，也不著急，時間多了，可以讓我把作品做得更加完善和滿意。

在和蔣興的交談中不難體會到她真實的萬鈞之力，她說自己現在不再排斥參加展覽，也是想讓自己的名字慢慢被業界所知，希望自己的作品能逐漸進入大眾的視野。當我反問她：“那你覺得現在自己的知名度打開了嗎”。她爽朗說道：“我現在沒有知名度。”隨即明朗大笑。這不禁讓我想起一句話：當一個人極度坦誠，他就已經無堅不摧。

改變，有時潤物細無聲

藍頂藝術區在我心中沒有白天黑夜之分，因為無論何時這里都十分安靜，特別適合創作。我是個一不怎么愛出門的人，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藍頂工作室里，偶爾和藝術家們串串門，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能讓我出遠門的也只有展覽。深夜的藍頂特別安靜舒服，把這樣的時間用于睡覺實屬有點浪費，因而養成了晚上創作、白天睡覺的習慣。而晚上的工作不會像白天那樣有著固定的一日三餐，這樣的日夜顛倒，加之年紀的增長，身體已經在給我發警報了。現在，正試著恢復正常作息，好好吃飯，好好創作，到了晚上則圍著藍頂散散步，這種感覺也挺愜意。我沒有固定的創作周期，狀態不好時，一張畫改來改去要弄很久;狀態好的時候，一張畫一天也能畫完。在我最初的創作當中，幾乎完全憑借主觀感受，拋開了理性的部分。后來，慢慢起了變化，創作過程中更多理性思考的成分加入了進來，這是一個不斷反復的過程。遇到創作上的瓶頸對于每一個藝術家來說都是難熬的一件事，解決的方式也不盡相同。我認為這是件好事情，創作瓶頸是藝術家既試圖躲閃又期待的關卡，痛苦與喜悅都有，一旦過去了，那便伴隨的是對藝術的認知和思維的維度等等很多的改變。我通常是以看書電影、聽音樂或外出溜達一圈，這樣不同的事應對瓶頸期，讓自己從習慣的思維里邊跳出來，回過頭以一種初次見面的設定再來看。如果能順利越過，我知道我又是一個新的自己。現在我最為迫切是希望一種更為自由的創作狀態出現，一種理性與感性相互交錯轉換的創作狀態。

可以說看書、看電影、聽音樂是我離不開的興趣愛好。說來也奇怪，上中學時一看書就想睡覺，現在看書卻可以熬通宵，并且什么類型的書我都會看。雖然這些對于藝術創作在表面上沒有多少影響，但潛移默化的影響一定是存在的，無形中使我自身在起變化，隨之創作時的思維角度也發生了改變。

而創作中的我，以前會比較執拗，不能受一點干擾，即使有人從我旁邊走過都不行。現在的我變化挺大，可以畫可以停然后接著畫，也不擔心創作時受到干擾，并且我還會把音樂聲音開得很大。我屬于思維比較分離的人，聽的音樂可能和我創作的畫完全沒有關系，也許我正在畫一個比較安靜的作品，但我聽的是金屬樂。給自己創造一個可以調動神經的環境，但不依賴外界，在創作的時候是有能量和激情的，這是我希望保持的一個狀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屬于哪一種類型的藝術家，我也不太想去界定這些事情，因為這樣會給自己劃定一個范圍或者說是制定了一個方向，可能會錯過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而想象不出自己的作品后邊會做成什么樣，于是就有了期待，期待是美妙的。我想尋著自己的感受，去把擊中我的東西誠實地反應到作品上，對于我自身來說更像是一種釋放。以前是，現在是，未來我希望是，這樣，我就覺得挺開心，挺滿足。

現在回想起來，我和蔣興見面后開啟的第一句話，不是直奔采訪主題，也不是談論繪畫藝術，而是她熱情地說自己剛去食堂吃了午飯，特別撐，順手還給我指了指食堂的方向。如果放眼以前，我想此時的她應該還在被窩中酣睡。蔣興的這種改變不是時刻將它掛在嘴邊，而是她懂得好好身在其中，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去完成這個改變的過程。

后記

在和蔣興接觸中，她表面孱弱的樣子一直徘徊在我的腦海里，但我不能以這單一的印象來定性她所有的屬性。她那顆不安分的靈魂，比大多數人，甚至是大多數年輕藝術家更為不安分，其間不乏對未來充滿期許的，明目張膽的野心。但是這樣的野心，不會使你感到不適，或是因受到威脅而產生憎惡的情緒。反而，一種自在勃發的生命力，讓你為之欣喜。畢竟，向上的力量總是能給當事人和與之交際的人帶來生命的精彩。而在她那些不安分的種種外化表現中，也有著一顆篤實鐵定的內心來管轄著她的一切。現在的她沒有彷徨無主，閉塞桎梏。她那從張揚到隱藏的“叛逆”因子中藏著對自我人生與周遭現世的抗爭，其中有勝利，也有妥協，但未見屈服。她一直不斷地在自己的藝術創作中尋找著蛻變的機會，并與之狹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