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為了減肥,妻子每天走山鍛煉,半月有余,往電子秤上一站,體重不降反升,不禁有些懊惱,每天重復做這些,卻毫無結果,有意義嗎?
我告訴她,這當然有意義,而且意義非凡呢!你跳躍著躲開一只螞蟻,有可能被攝影者捕捉到,你就是為善良代言的人,這就是意義;你聽到寺廟里的佛音,停下來,虔誠地合掌鞠躬,念念有詞,我能聽到你為家人和朋友許下的愿,這就是意義;一縷風吹過,花香沁入心脾,你閉上眼深深地吸氣,這樣的神情就是寫者筆下的美人,這就是意義;通過與大自然的親密接觸,你的心靈輕盈,看著葉子從綠到黃,從無到有,品味其中的哲思之趣,這就是意義……
每個人的一天都是不斷地重復,平淡無奇,看似毫無意義,但意義恰恰就蘊藏在這波瀾不驚里。
有一期的《奇葩大會》,一位來自清華大學的博士生令人印象深刻,在他的眼中,無論多么無聊的日常生活,都能變成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比如,為了研究如何科學高效地洗襪子,他自制了多款自動洗襪機,從電腦風扇到打蛋器再到發條人。有人問他:“你整天做這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實驗,究竟有什么用呢?”他說:“這樣一些單純有意思、用好奇心驅動的東西,在你要求它變得有用的那個瞬間,它就變得不再有趣了。”
人們會習慣性地問“這有什么用”,就像蔡康永在《人生并不是拿來用的》一文中說的:“這有什么用?”幾乎是最受歡迎的一個問題。每個人都好像上好發條的娃娃,你只要拍一下他的后腦,他就理直氣壯地問:“這有什么用?”
“我想學舞臺劇。”“這有什么用?”
“我正在讀《追憶似水年華》。”“這有什么用?”
“我會彈巴赫了。”“這有什么用?”
“我會辨認楝樹了。”“這有什么用?”
…………
看翻譯家林少華的隨筆集《異鄉人》,其中有個細節令我莞爾——
“某日早上,我悲哀地發現,大弟用叫‘百草枯的除草劑,把院落一角紅磚上的青苔噴得焦黃一片,墻角的牽牛花被藥味兒熏得蔫頭耷腦。
問之,他說:‘青苔有什么用,牽牛花有什么用,吃不能吃,看不好看!悲哀之余,為了讓他領悟青苔和牽牛花的美,為了讓他體味‘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的詩境,我特意找書打開有關圖片,像講課那樣興奮地講了一個多小時。
不料過了一些時日,他來園子鏟草時,還是把籬笆上開得正艷的牽牛花利利索索連根鏟除。我還能說什么呢……”
此時的林少華唯有一聲長嘆:“我還能說什么呢?”這真是“夏蟲不可語冰”。
人啊,總歸是太過實際的,哪怕人與人的交往,也大多習慣結交有用的人。可是,人生需要的是有趣,而不僅僅是有用!
大多數人都是實用主義者,在他們眼里,實用即準則。可是,莊子在幾千年前就說過:“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無用之用,方為大用。”
生而有趣,才是有用地活著。日子交付到我們的手里,就是讓我們珍惜和點亮的。把每一個尋常的日子過得生趣盎然,眼中有美,心中有愛,即便萬事有憾,也定有余情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