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紋（二首）

孫曉杰

漣漪向無邊的遠岸劃去

一位親人黑暗的消息，成為我和妻子

一天的話題。我們坐在湖畔

像枯瘦的蘆葦被寒風

吹拂。我們說起往事，一件

又一件：說起相識，婚禮，女兒的降生

說起，曾經拮據和分離的生活

說起死去的父母，說起

病痛，手術，傷口和每日必服之藥

說起幸運：一個人活著

哀傷的往事也披拂著溫暖的光芒

每一滴淚水里，都有一朵鮮花開放

漸漸地，我們說到余生

像自言自語，說出遺言——

天色隨即暗淡下來

沁涼的風，終于穿過衣衫之門

與蕭瑟的肌骨相擁而泣

當我們起身返回，一顆流星

墜入湖中。借著月光

我們看見漣漪

正向無邊的遠岸劃去

第三只機械表

十天以前，它還主宰著我

心律的王國，指揮我

步履的軍隊。當我用假期閑適的手

將它關進抽屜黑暗的牢屋

它絕食的發條

讓齒輪猝然梗死

像是一次移交——

墻上的掛鐘登上唯一的王座

夜晚，我和夢影睡在時針的床上

白天，有時與秒針結伴而行

有時則讓分針的鐵鉤

掛住冥思的雨傘

——三把隱秘的劍，常常

在被人忽視的絕壁上

蒙面相見

假期的衣物被扔進夕陽的滾筒

我從抽屜里找出它，像是

完成了一次自編自導的營救行動

它再次回到我的手上

似乎也原諒了我的輕慢

只是它蘇醒過來的身子

有刺骨之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