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二鳥（組章）

單永珍

雪原上

一

挺身于無邏輯的雪，俯首蒼茫人間，盡管周遭白茫茫一片。

挺著身子撲向崎嶇的雪原，懷揣真誠，埋葬謊言。

這白晝如斯，萬山沉默。困頓苦厄之人，圄于辯證的陷阱，不能自拔。

有聲音傳來——“向西、向西”，仿佛曠塬之野的召喚。

那人挺著身子，踱步于苦寒之路。

黑與白的矛盾，凸現于逶迤的腳印，紛揚的雪，遮掩錯誤的黑。

不遠處，沙丘下，兩只覓食的野兔，抖了抖身子，它們似乎知道了什么，豎起耳朵，打探消息。

雪原上，白茫茫一片。

那人消失于風雪。

白茫茫一片，大地肅穆。

二

那一片漆黑，是鷹叫嚷的家園

那一朵棉花，是刨食草根的羯羊

那被迫的燦爛，是雜樹生花的虛偽

雪原上，我削著一根鉛筆，涂抹蒼穹

再削，再涂抹。最后

只剩廢墟和一個人的凌亂

奔 馬

一

那匹馬在墻上，一直奔跑。

咆哮的馬蹄摶起草屑，攜帶暗香。

而蒼山以遠，一抹青黛。有一種命運，叫奔跑，安放于馬的筋骨——蓄積、蓬勃、升騰——漫漶于道路的寂靜。

寂靜誕生無邪，那匹從無邪抽象而來的行者，在世上奔跑成孤獨。孤獨成遙遠的虛無。虛無成閃電的鞭子，抽在大地的肋骨上。

沒有馬蹄鐵的馬，奔跑于自由的牢籠。這宿命的筆墨，從被完成開始。

它在我的睡夢里，跑啊跑，無所謂因，無所謂果。

當轟隆隆的馬蹄聲穿過我的血管，當時代的擂鼓在黎明前敲響，有一匹馬，在一面墻上，替我走向此生無法抵達的遠方。

二

我剛剛寫下一首詩的開頭，落日就跌入黑暗

然后是過度，寫到野花清香

有蜜蜂嗡嗡，在花蕊上勞作

有微風徐徐

輕描淡寫了一絲悲壯

我沒有寫到奔跑的馬，作為信使，尚在路上

麻雀之歌

一

沒有人愿意為麻雀抒情——這勞碌的積極分子，作為我的鄰居，相依為命半生。

常常漠視它的存在，當雍容的畫眉、討巧的八哥、華麗的鸚鵡林間婉轉；當五顏六色的奇異占據被時代熏染的大腦。

麻雀是討嫌的——清晨，嘰嘰喳喳的研討會如一鍋炸裂的豆子——埋怨的宣講、怒氣的叫囂從陽臺之外襲來。

為了生活，清晨的麻雀進化成慣常。

但我貧窮的日子何嘗不是如此。為了柴米油鹽，我半生低眉順眼。

哦，麻雀如我，如蕓蕓眾生一塵埃。

此生，我度我，亦是灰頭土臉的麻雀度我。

我修身，唯愿結義的麻雀齊家。

二

落草民間，蘸著疲憊和悔悟

幾條好漢，在一根電線上歃血為盟

逡巡天下。天空葳蕤，藍得

把鳥鳴聲滴落草叢

泥濘一片

一群低于流云的兄弟，滿含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