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聞滿樹楝花香

梁浩杰

初夏的一個傍晚，我放下案頭工作，放松下自己。蝸居縣城久了，我便決定到鄉下去看看。

穿行在村村通的鄉間小路上，走著走著，突然一股楝樹花的香味撲面而來。那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間令我陶醉，我一面貪婪地深吸著久違的香氣，一面抬眼搜尋。只見在不遠處長著幾株高大的楝樹，樹干像黑色的扎龍，剛強堅挺；葉子是翠綠的菱形，構成奇妙的圖案；盛開的小花，就像滿天閃爍的紫色星星；夾雜著含羞的淺綠，顯得那么美麗、迷人。

五月是楝花飄香的時節，楝花香氣馥郁，陣陣幽香沁人肺腑。含苞待放的楝花一朵朵、一串串、一簇簇，掩映在一片嫩綠之中，一陣清香隨風飄來，令人心曠神怡。溫庭筠、梅堯臣、楊基等大詩人都有專門詩篇傳世描寫楝樹，而我最喜歡的要數王安石的《鐘山晚步》：“小雨輕風落楝花，細紅如雪點平沙。槿籬竹屋江村路，時見宜城賣酒家。”

楝樹花很美，花蕊呈紫色棒狀，花蕊頭似喇叭口，周圍呈紫色，蕊心呈黃色，布滿了花粉。楝花還在二十四番花信中占得一席之地，居末位。據說，楝花謝后，春光殆盡，夏季正式來臨。

楝樹屬落葉喬木，又稱苦楝。在我家鄉村子的房前屋后都有，每年楝樹花開，奶奶嘴里就會念叨“四月八打楝花，男十七女十八”。這話不是瞎說，楝樹花、葉、種子和根皮均可入藥。據說楝花可用于治療男人的梅咳氣和女人的“倒開花”（現代醫學上叫子宮癌）。治這種病的楝花不是隨隨便便采來就行的，需一男一女合作采摘。正如上面說的，在農歷四月初八這天，十七歲的小伙子和十八歲的大姑娘，一起去采楝花，這樣得來的楝花才可以藥用。

楝樹在暮春至初夏開花，到秋天結果，果實是一粒金色的圓圓果子，但不能食用，味苦，家鄉稱這種圓果為楝子。到了深秋季節，楝樹葉逐漸飄落，楝子就像一個個金鈴，成串成串地倒掛在樹枝上，滿樹金黃，煞是好看。它們能一直堅持到秋風勁吹時，才極不情愿地離開它的母樹，一顆顆掉在地上。經過一段時間，它在泥土里慢慢爛去果肉，從核中萌發出一根根小芽來，從而慢慢成長為一棵棵小樹苗，風把它吹落在哪里，它就在哪里生根發芽……

楝樹是好東西，木質實，堅硬，能做各種各樣的家具。據家鄉的風俗，新婚夫妻做床的木材一定要是楝樹才可以。楝樹不僅能做家具，還能防止水土流失，美化環境，等等。楝花沒有牡丹的嬌艷，沒有菊花的高貴。楝樹，樸實無華，堅強，隨遇而安，它的全身都是寶，它把一切都奉獻給了人類。

我喜歡楝花，喜歡結出楝花的楝樹，喜歡生長楝花的這片土地，更喜歡這片土地上生活勞作的人們。

那時，在故鄉的時候，也許是年少的緣故，總覺得楝樹籽很苦，沒什么用處，在它面前走來走去，但很少注意楝樹，更沒有覺得它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每年看著它花開花落，果掛果落，我的心中波瀾不興，仿佛一切都那么平淡無奇。

誠然，當你身處故鄉搖籃之中時，你并不覺得這搖籃有什么特別之處，但是當你離開故鄉這個生命的搖籃時，你才幡然醒悟，故鄉是那樣的親切，那樣使人懷想，那樣使人眷念。就像長在樹上的小金鈴，當它牢牢長在母樹上時，它可以肆無忌憚地在樹枝上搖搖晃晃，也不覺得樹上有什么特別的享受，但當它被風吹落到地上后，風吹、日曬、雨淋，使它的外皮破損，淹沒在爛泥里，使它的果肉慢慢腐爛，它感到了處境的不同，再也沒有了母樹供給的營養，只能靠自己生存下去，而且還要哺育后代，讓楝樹家族繁衍不斷，生生不息……

當我們遠離故鄉時，就像楝子被吹落到大地上一樣，承受著方方面面的打擊和壓力，經受著風風雨雨的侵襲，但是為了成長為另一棵楝樹，小小的楝子只能去經風雨見世面，當你成長為另一棵樹時，你回首看一眼母親樹，你會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眷戀和感受，因為那里畢竟是你出生的地方。

又是一年好風景，又聞滿樹楝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