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東京去參加一個燒菜的比賽節目,當評判。
由電視臺選出三個大師傅,分日本菜、法國菜和中國菜,稱之為“鐵人”,再讓其他著名的餐廳的總廚前來比試,稱之為“挑戰者”。主題的材料,雙方事前都不知道。
“這次的挑戰者你一定會喜歡。”編導遇到我時,笑嘻嘻地向我說。
有什么大師傅沒見過呢?做什么神秘狀?
音樂大響,三個“鐵人”從舞臺下升起,這廂,煙霧之中出現了挑戰者,一看,是位清秀得不得了的尼姑,30歲左右。
節目主持人把布掀開,露出此回比賽的主題材料,是腐竹。
挑戰者在三名鐵人中選一位來決斗,她挑了做日本菜的“鐵人”。
要在一個小時之內,各做幾道菜來讓三名評判員吃,“鐵人”搶先一步,踏上舞臺拿了很多干腐竹,挑戰者則一動不動,先把礦泉水倒入大鍋中滾。
不只觀眾好奇,連我們當評判的都想知道她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講解的司儀拿著麥克風去訪問她,挑戰者說:“腐竹要新鮮的才好吃。”
說完把大豆放進攪拌機磨漿,用個兩層的鍋,下面的鍋燒開水,上面的放滾開了的豆漿蒸著。才那么短短的1小時,來得及做出腐皮來嗎?我們都替她擔心。
“鐵人”已將干腐竹用水浸開,加魚子醬、鵝肝醬和法國黑菌,又煎又煮又炒,手法純熟地準備了五道菜。
那邊挑戰者拿了松茸在小灰爐上烤,清香味道傳來,她細心地用手把松茸撕成細絲。
時間愈來愈緊迫,鐵人氣喘如牛,加上不斷地試食熱菜,上身汗水濕透。
挑戰者從容地按部就班,食物不沾唇已知味覺,頭上不見一滴汗珠,道袍不染菜汁。
豆漿表面冷卻后凝成一層層的腐皮,她用綠竹簽挑起,有些就那么拋入冰水中。其他配料已經準備完畢,就等這最后的過程。
“叮”的一聲,1小時很快地過去,雙方停手。輪到我們評判登場,“鐵人”做了五味,挑戰者只有三味,加碗飯,一小碟泡菜。
“鐵人”的腐竹有了魚子醬等高貴的材料配搭,色香味俱全,的確精彩絕倫。
至于挑戰者,第一道是前菜,只見碟中一堆腐竹,試吃起來香味撲鼻。原來是將鮮腐竹切絲,和撕開的松茸摻在一起,顏色略同,看不出其中奧妙,吃了才知。
第二道是將鮮腐皮燉了,加入奶酪和荷蘭豆及胡蘿卜絲,甜味來自香菇汁。
第三道是清湯,用大量的黃豆熬好當湯底,漂著炸過的鮮腐竹,上桌前摘菜心的小黃花點綴,漆器的碗本來應該是黑色的,但碗底再鋪上一層腐皮,像件瓷器。
白飯煨成之前用荷葉當鍋蓋,呈翡翠色,摻著的黃色飯,原來是用鮮腐皮搓成的米粒,泡菜是高貴的紫色,用茄子汁染的切片腐皮卷,淋上柚汁。味道清淡之中,變化無窮。
評分表上,我給挑戰者滿分。
結果發表,“鐵人”贏了,興奮地舉起雙手答謝觀眾的掌聲,挑戰者保持笑容。
事后,我在休息室碰見挑戰者,問道:“做僧尼的,不應該注重勝敗,你為什么來參加這種比賽?”
“這個節目本來就是一場游戲,來玩玩罷了。”
“尼姑也可以拋頭露面?”我繼續發問。
“尼姑也是人,偶爾玩一下,不傷大雅。”
“那你有伴侶嗎?”我想問她有沒有丈夫,但還是選擇這字眼恰當。
“有些事,不做比做好;有些問題,不答比答好。煩惱減到最少,最好。”她合十。
我目送她的背影走遠。
(孫小菲薦自《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