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華
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
春分過后,很多故人像活著的時候
回來過節。
側身走進墓園,誰也無法
抽身離去——
面目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
一座座墓碑,像一個個
感嘆號,沉默著。
退至悲憫深處,會聽到
去年的雨聲……
持續低燒的父親說,如果
再給他一年,他會把手里的土豆
埋入泥土,而不是把它
煮熟后吃掉。
燙手的土豆等著冷卻。
作為父親唯一的兒子,
我自然知道他對生的渴望,
對死的坦然——
“為什么都會死?”
請讓被父親吞咽到肚里的
土豆回答。
你住院了,我提著
打包的白米粥、小餛飩、牛肉粉絲湯,
側身擠進電梯,上上
下下,也是一種
趕路。
我打著盹,和你之間的距離,
是恍惚中的一聲咳嗽。
這一刻:吸氣,呼氣,吸氣……
生與死,相互撕扯。
你住院了,我也跟著你
住院,進出病房,時間的
門縫里滲出光。
“人到中年,悲多于喜。”
窗外,天色暗下來,
悲傷無所不在。
風,沙啞地抱著一片葦草——
月亮,拋了錨。
1
水汽氤氳的河床,看不見
水鳥的身影卻聽得見
它們濕潤的叫聲。
春分,云河公園的早晨,
朝霞倒影在水里,
葦草偷著綠。
我的脖子仿佛變細變長,
伸到了水里——
2
靜悄悄的云河公園,
環河的小路,像一棵棵
倒伏的樹——
枝丫向著河床伸展。
昨夜的一場雨讓草地變得泥濘,
空氣中有不易被覺察的
甘飴,我張開嘴伸出舌尖,
舔著春天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