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夢
二十九歲的洛箏站在行業之巔,同時往前一步就是懸崖。在遭遇破產危機時,朝她伸出援手的是三年前她幫助過的男孩子,姜逸之。姜逸之搖身一變成了J.R集團的小開,對三年前“拋棄”他的洛箏,提出了一個過分的要求……
一、小姜總
如果洛箏早就知道J.R的小姜總就是姜逸之,那她寧可破產。
彼時她的公司因為競爭對手的打壓,遭遇到了芯片斷供。如果找不到可替代的供應商,那就等同于被逼上絕路了。就在這時,從未合作過的J.R朝她拋出了橄欖枝,說愿意為她的公司供貨。
J.R是創始人姜榮的名字縮寫,這位叱咤風云三十年的男人注定會在商業史上留下不朽的一筆。這種大佬級別的人物當然不會親自來和洛箏談合作,她的談判對象是小姜總,J.R的接班人。
小姜總是個非常低調的富二代,網上的信息十分有限,洛箏只知道他和自己是一個學校畢業的,還想著要不要攀一下校友關系。
然而當這位小姜總出現在會客廳時,洛箏徹底傻眼了。
“洛總?!苯葜斐隽耸郑俺醮我娒妫沂墙葜!?/p>
初次見面就有鬼了!三年前這位小朋友可是吃她的、喝她的,賴她家里住了半年呢!
和三年前穿著優衣庫襯衫和水洗牛仔褲的大學生完全不同,他一身銀灰色西裝,暗紫色條紋的領帶,寬肩窄臀,長腿筆直。那張和三年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的帥氣面孔上多了幾分戲謔的神情,左耳一如既往戴著一枚藍寶石的耳釘,還是當年洛箏給他買的。
見了鬼了。洛箏心想。
即便如此,洛箏仍然憑著強大的自控力維持著鎮定。她和姜逸之握手,男人故意捏得她骨節生疼。她面不改色道:“姜總您好,我是洛箏?!?/p>
他們兩個身后都站著各自公司的人,有商務,也有法務,老板們只負責談事情,具體的細節自然有小弟們去辦。
洛箏顯然是有備而來。她覺得J.R集團不會那么好心地冒著得罪他人的風險來幫助自己,對方要么想高價狠宰她一筆,要么圖謀更長遠的深度綁定。
但姜逸之只是聽洛箏說話,時不時地“嗯”上一聲。
最后洛箏煩了,直白地對他道:“總之,我們的需求就是這樣,請問貴公司的供應情況和報價分別是怎樣的?如果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大家也可以攤開來聊?!?/p>
姜逸之對身邊的人道:“你們都先出去一下,我想和洛總單獨聊一些細節。”
洛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這邊的人都齊刷刷看向了她。她也沒辦法,只能點頭。
現在是她求著J.R,所以姜逸之是大爺。
人都走光了,偌大的會客廳內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姜逸之拉了拉西裝的衣領,對洛箏道:“洛總,想要跟我們公司合作嗎?想的話,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p>
洛箏咬了咬牙:“你提?!?/p>
姜逸之突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也體驗一下被包養的感覺,如何?”
洛箏:“……”
早知道報應在后頭,當年她打死都不會一時心軟,把姜逸之帶回家!
二、撿回來的男孩
洛箏是在酒吧里把姜逸之撿回去的。
那是她第一次去鬧吧蹦迪。通常來說,一個女性活到二十六歲還沒有蹦過迪,那就證明她本身就對這件事情沒什么興趣。如果突然有一天,她想去體驗一下那種腦殼都給震麻的環境,就只有一種可能性:她失戀了。
也算不上失戀,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雖然一廂情愿了很多年。
那天,她和小姐妹在舞池里瘋了一晚上,跳得不倫不類,比氣氛組還氣氛組。臨走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隔壁臺有個喝多了的男孩子,抓著一張信用卡對著侍者道:“怎么可能刷不出來?!”
“就是顯示消費失敗啊,先生。一共兩萬三千六,不然你叫別人付一下?”
男孩子還在跟侍者據理力爭,包括“你再試一下”“是不是密碼輸錯了”“不可能刷不出來”之類的話,他那一桌的其他年輕人,卻挨個兒拎著外套和包包離席了,沒有一個人留下來等他,或者替他買單。
……這都是什么狐朋狗友!
沒一會兒侍者就不耐煩了,講話的語調也不客氣了起來,一副付不起錢就別來消費的口吻,還說要送他去派出所。
洛箏當天晚上可能也喝了不少,加上跳嗨了,思維也和平時變得不大一樣。總之她莫名其妙地心軟了,對侍者說:“他的賬我結了?!?/p>
然后,她就把這個小醉鬼帶回了家。
同行的女伴在把她和小醉鬼送上車前,對她豎起了大拇指:“第一次出來玩就拐回了這么漂亮的小奶狗,厲害了洛總!”
“我只是覺得他有點兒可憐?!毕褚粋€被人拋棄的,孤伶伶的小朋友。洛箏想。
女伴卻道:“把他的睡顏拍了發朋友圈!我會截圖發給白商陸的!氣死那個渣男!”
洛箏:“……”
很久很久以后,洛箏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姜逸之那天晚上掏出來的應當是一張百夫長黑卡,只不過因為他沒有畢業,用的是他父親的附屬卡。
當時姜總一怒之下,把他的卡給停了,所以他才刷不出來。
而姜逸之會在她那兒賴上半年,并且被她當成是一個長得挺好看的貧窮男大學生,是因為和父母吵架了。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彼時,年僅二十歲的姜逸之在洛箏家無夢到天亮,醒來后他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這間屋子的主人掏出手機,給他看了前一天晚上的賬單:“兩萬三千六,加上打車費、住宿費以及你吐在我家,我請人打掃的費用,算你兩萬四?!?/p>
看著姜逸之一臉蒙逼的樣子,洛箏很耐心地給他解釋了一下他現在的處境。
姜逸之踟躕道:“……我可能暫時還不上這筆錢?!?/p>
洛箏挑眉。
“肉償行嗎?”大男孩望向她。
“就你這小身板……”洛箏正想嘲諷,卻發現對方好像沒有什么值得嘲諷的地方,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嗯,還算有料?!?/p>
姜逸之說肉償只是慣性貧嘴,洛箏掃視他的眼神,卻讓他頭一回覺得自己真的在被待價而沽……感覺很奇妙。
手機早就沒電了,他問洛箏要了根數據線,充電開機。
微信里彈出了很多條消息。
有母上的:“你的信用卡你爸已經給你停掉了,你自己看著辦?!?/p>
有家庭群的:“你已經被 混蛋老爹 移出了群聊。”
還有昨天晚上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假惺惺地問他:“逸哥,昨晚沒事吧?當時叫的車到了,我們就先走了。”
姜逸之看著手機屏幕,臉色相當糟糕。
洛箏已經端出了早飯。牛奶煮的燕麥,加上一杯美式咖啡,一式兩份。
她一眼便瞥到了姜逸之的手機屏幕,看見狐朋狗友發來的那句話。
“吃飯?!甭骞~移開了視線。
在她眼里,這個年輕的大男孩兒已經和“交友不慎,慘遭坑害”八個大字畫上了等號。她覺得,大概率是別人喊他出來玩,卻誆他買單。而這個穿優衣庫聯名款的男孩子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有錢的樣子。
姜逸之被彌漫著奶香的燕麥吸引了注意力。
“謝謝?!彼吐暤?。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洛箏問。
“姜逸之。二十歲,讀大二。”
“大二?哪個學校的?”
“C大。”
“……嘖,居然是我學弟?!?/p>
姜逸之拿著調羹的手一頓。
“我怎么會有這么笨的學弟?”洛箏嘀咕道。
“……我聽見了。”
“喀喀?!甭骞~以指節抵唇。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洛箏?!尻枴摹濉L箏’的‘箏’?!?/p>
“洛箏?!苯葜貜土艘槐?,“謝謝你昨晚幫我買單,還有……收留我一晚。錢我會還你的?!?/p>
“你剛剛還說你沒錢還?!?/p>
“我會想辦法?!?/p>
“算了吧。”洛箏喝了口咖啡,神情相當冷靜,“我昨晚幫你的時候就沒指著你還。以后別再犯這種錯誤了,少交點兒壞朋友,下回你可不一定能運氣好,遇到我?!?/p>
姜逸之靜靜地看著她。女孩子有著一頭齊腰的長發,穿著白襯衫,孤高而清冷。明明看上去很不好接近,卻在說著叮囑他的話,也不怕自己遇到了不知感恩的人。
“等等?!彼裢蝗幌肫鹆耸裁此频模雌鹨粋€有些戲謔的笑容來,“你不是說要肉償嗎?”
“我開玩笑的。”男孩趕緊舉雙手投降,“無意冒犯!”
洛箏打量了他一下,滿意地點點頭:“不,你得肉償。”
三、男伴
洛箏驅車帶姜逸之去了奢牌云集的太古匯。
“我今晚有個酒局,希望你能當我的男伴。你什么都不用說,坐在那里當花瓶就行。昨天晚上我幫你付的酒錢就當是你幫我忙的報酬,OK嗎?”
“可以。”姜逸之點點頭。
充當門面嗎?這個他擅長。
洛箏把姜逸之帶進了阿瑪尼專柜:“男人應當有一套能夠在關鍵時刻撐得住場面的西裝,就像女人的小黑裙一樣,是社交場合的‘戰袍’?!?/p>
洛箏不得不承認這個學弟的身材相當好,腰細腿長,不穿西裝簡直浪費。店員給他搭的第一套就相當合適,洛箏打了個響指:“買單?!?/p>
姜逸之忍不住問道:“姐姐,你是做什么的?”
“打工仔。”
“隨隨便便給剛認識的人買阿瑪尼的打工仔?”姜逸之不信。
“那我算高級打工仔。”洛箏淡定地說道,“走了?!?/p>
姜逸之拎著購物袋,又在洛箏的要求下買了袖扣和方巾,最后他們路過首飾區域,洛箏被櫥窗里的一對藍寶石耳釘吸引了。
相當優質的矢車菊藍。不同于皇家藍的濃郁,矢車菊藍略帶有紫調,有著朦朧的天鵝絨質感。藍寶石被打磨成了長方形,鑲嵌在鉑金底座上,簡約而雅致。
洛箏看了一眼姜逸之的耳垂:“你有耳洞?!?/p>
“對。”
“你覺得這個怎么樣?”
“挺好看的?!?/p>
洛箏點點頭:“那就它了?!?/p>
姜逸之覺得洛箏的購物習慣一點兒也不像個女人。在他眼中,女人逛街都是逛的意義遠大于買,不像男人那樣直奔目標。而洛箏介于兩者之間。她也會逛,但她買單的速度相當快。
她買下了這對耳釘,但要求店員分成兩個盒子來裝。
“你戴左耳?!彼哑渲幸粋€盒子遞給了姜逸之。
“另一只呢?你戴?”
“嗯?!?/p>
“……你今晚這個局,不會有前男友在吧?”姜逸之敏銳地捕捉到了什么。
洛箏動作一滯,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嘖,我說對了?”
“不?!甭骞~搖搖頭,“不是前男友。”
因為她連個前女友也算不上。
給姜逸之買完了全套行頭后,他們準備離開太古匯,恰巧路過愛馬仕的門店。
洛箏稍稍駐足了兩秒。
“你想買包?”姜逸之問。
洛箏又搖頭:“買不到?!?/p>
“怎么會買不到?”
洛箏耐心地給他解釋道:“愛馬仕這種牌子,有個配貨文化。你走進去說你要一只Brikin,店員肯定會很抱歉地告訴你他們店里沒有現貨。但事實上現貨就在后面的小房間里放著,他們只是不賣給你罷了——你必須得先買夠同等價格及以上的普通款,才有資格買Brikin ?!?/p>
“你不想配貨?!?/p>
“對。我覺得這個行為有點兒蠢。”雖然洛箏確實想要一只鉑金包,但這并不足以讓她去干這種看起來很蠢的事情。
“那也進去看看唄。”這回換姜逸之讓她進店了,“這種事情說不準的,萬一人家今天正好缺業績,就賣給你了呢?”
洛箏覺得這種事情大概率不會出現,但人已經被姜逸之推了進去。店員在看見他們的一瞬間怔了怔,如果洛箏這時回過頭的話,就能看到她身后的姜逸之對店員比出一個“噓”的手勢??上]有回頭,而店員下一秒就掛上了優雅得體的標志性微笑,問她有什么需求。
“我想買一只Brikin?!甭骞~道。
“您稍等,我去問一下我們店長。”
居然沒有立刻被委婉地拒絕,洛箏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姜逸之,后者則聳了聳肩笑得很開心,一副“我就說吧”的樣子。
很快,店長就小跑著過來了,她朝著兩人微微鞠躬:“歡迎光臨愛馬仕!女士是想買Brikin手袋嗎?我們門店正好有一只現貨,要不要看一看?”
洛箏:“……”
什么情況?
姜逸之在她耳畔道:“你買得起單吧?”
“不是稀有皮的話問題不大……”洛箏不算特別有底氣,要是百來萬的鱷魚皮她就GG了。
“稀有皮肯定沒現貨的,咱們運氣應該不至于好到那種地步?!苯葜牧伺乃募?。
“看不出來,小朋友懂得挺多?。俊甭骞~瞥了他一眼。
“我猜的啦?!苯葜尤灰恍Α?/p>
洛箏也微微勾了勾嘴角。
她得承認,她撿回來的這個男孩子真的相當好看,哪怕只是那么隨意地笑了一下,也跟太陽似的耀眼。
最后,洛箏買到了她人生中第一只愛馬仕Brikin30,刷掉了她數字“1”打頭的六位數。
“好了,戰袍買了,鉑金包也有了,今晚我們要對戰的是一個怎樣的渣男?”姜逸之問道。
“又高又帥又有錢的成功男人。”洛箏托腮,“不過沒事,他已經老了,是地里的爛白菜梗子,而你還是嫩嫩的小菜芯,年齡上你碾壓他?!?/p>
嫩嫩的小菜芯抽了抽嘴角。
四、小菜心與爛白菜
小菜芯和大姐頭赴了宴。
姜逸之進了門之后才發現這是一場慶功宴——大包廂里擺了好幾桌,一共好幾十號人,為首的那位他總覺得有一位莫名的熟悉感,但又記不起來是誰。
男人戴著黑框眼鏡,抿了抿薄唇,頗有一股斯文敗類的調調。他身旁站著一位嬌小玲瓏的女人,女人穿著黑色的小禮服裙,鉆石項鏈在頸間閃閃發亮。
姜逸之想到了洛箏給他買西裝時說的那句“就像女人的小黑裙一樣,是社交場合的‘戰袍’”,可見對方也是有備而來,連戰袍都裝備上了。
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邊的女孩子氣壓低了好幾度。
洛箏領著他,徑直走向了那一桌。
“這么巧啊,小晴姐也來了?!甭骞~掛上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微笑。
白商陸面不改色道:“秦晴昨天剛回國,來參加我們的慶功宴。你身邊這位是?”
洛箏挽住了姜逸之的胳膊:“我的男伴,姜逸之?!?/p>
“叫小姜就行了?!苯葜实匦α诵?,左耳的耳釘在包廂的燈光下閃爍著光澤。
“呀,你們的耳釘是一對呀?”秦晴很快便捕捉到了重點,語調中故意帶上了一絲驚訝。
沒想到洛箏大方道:“對呀,我挑的,很好看對不對?”
“品味不錯?!鼻厍缧α诵Γ氨饶阒昂枚嗔??!?/p>
“那都是陸哥教得好。”洛箏也笑。
兩個女人在轉瞬間完成了電光火石的交鋒,姜逸之在他們三個人之間打量來打量去,品出了一絲爭風吃醋的味道。
不一會兒,晚宴正式開席,白商陸對著眾人進行了一通講話,姜逸之大概聽明白了今晚是什么場合:他們公司要發布一款新的產品——雖然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戰略意義似乎很重大——線上發布會就在明天,今天提前吃慶功宴,吃完了就要忙首銷。
這個叫“陸哥”的斯文敗類顯然是這群人的頭兒,洛箏也坐在他這一桌,所以應該也是團隊的靈魂人物。
姜逸之戳了戳洛箏,低聲跟她咬耳朵:“這個‘陸哥’就是爛白菜梗子?”
“對。”
“他旁邊的又是誰?”
“他前女友,分手好幾年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冒了出來?!?/p>
“那你呢?你是他現女友?”
“……連女友的身份都沒撈著?!?/p>
這不就是備胎的意思嗎?
姜逸之頓了頓,同情地說道:“你好慘啊,姐姐。”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甭骞~揉了揉額角,“還好帶你來了,不然我今晚心態絕對崩?!?/p>
她打死都沒想到秦晴會來參加他們的慶功宴,雖然白商陸說了可以帶男伴、女伴或者家屬。
所以秦晴到底算女伴,還是算家屬?或者前任家屬?
洛箏正郁悶著呢,秦晴忽然向她敬酒:“洛箏,這些年你幫了商陸很多,我得敬你一杯。”
被人當著全公司的面宣示主權,洛箏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喝還是不喝?喝的話,以什么理由喝?說一句“不客氣,應該的”?那她一定是腦殘了。
就在這時,姜逸之舉起了酒杯。
“她胃不舒服,我替她喝?!?/p>
“我跟洛箏是舊相識了,她得給我個面子吧?”秦晴微笑道。
姜逸之痞痞地勾了勾嘴角:“你是你身邊那位的女伴,我是洛箏的男伴,今晚的慶功宴是他們兩人的主場,咱們身為女伴和男伴,正好負責喝酒?!?/p>
他這番話一出口,旁邊便傳來低低的笑聲,有人刻意用手擋著唇掩蓋自己的表情。
秦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神色變得難看起來。
姜逸之一飲而盡。
秦晴只是輕抿了一口,就坐了下去。
姜逸之也收了笑,掛上了三分漫不經心、四分嘲弄的神情,看了一眼秦晴那幾乎還滿著的酒杯,又對洛箏咬耳朵:“綠茶啊這是。”
光是透過姜逸之那毫不避諱的視線,秦晴也知道他是在說自己的壞話,臉色變得更差了一些,又低聲和白商陸說了什么。
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大家開始輪番敬酒。姜逸之維持著幫洛箏擋酒的人設,來一個,擋一個,洛箏順著他的話推說自己胃不舒服,連連道歉。
因都是同事,別人也沒有為難洛箏,但也有膽子大的問道:“你和白總今天什么情況?他帶一個,你也帶一個?還爭鋒相對上了?”
因離得很近,白商陸大致能聽見他們這邊在講些什么,目光也投射了過來。
就在這時,姜逸之攬住了洛箏的肩:“姐姐,我沒有刻意針對她啊。我只是不想你喝酒,怕你胃疼?!?/p>
洛箏對旁邊的人笑道:“我們家小朋友比較照顧我?!?/p>
白商陸又把目光移開了。
五、第二只愛馬仕
這頓慶功宴吃得七七八八時,洛箏去了趟洗手間補妝。當她走出洗手間時,發現白商陸正倚靠在外面的墻壁上,抽著煙。
“陸哥,好巧啊。”洛箏故作鎮定地打了個招呼。
“不巧,我在等你。”白商陸按滅了煙頭。
“……哦?!?/p>
“你今天腸胃不舒服?”
“單純不想喝,又有人替我擋酒,就順著坡下了唄?!甭骞~實話實說道。
“今天是秦晴自己要來的,我沒邀請她?!卑咨剃懣聪蚵骞~的眼睛。
“她想來你就讓她來啊?”洛箏偏過臉,不同白商陸對視,“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討厭我。”
“我不太好拒絕她。但我也和她說了,不要惹你不高興,否則我也會生氣。”
“你們兩個的事兒我不想管?!甭骞~轉身就要走,“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p>
“洛箏。”白商陸喊住了她。
洛箏的腳步一頓。
她聽見他道:“那個男孩子不適合你。”
洛箏突然樂了。
她回過頭,微笑道:“哪里不適合了?我覺得挺好啊?!?/p>
“挺幼稚的,也不夠自信。不會是你喜歡的類型?!卑咨剃懤潇o地說道。
洛箏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道:“你倒是挺自信的。”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洛箏回到包間的時候,姜逸之已經快要喝蒙了。
“姐姐,你跑哪兒去了?他們全tm來灌我!”大男孩兒對著她告狀,“一個個的,都想知道咱倆什么關系,我又怕說漏嘴,只能跟他們一杯一杯干了?!?/p>
“辛苦了,小朋友,咱們回家吧。C大離這兒太遠,今晚還允許你住我在那兒,明天送你回校?!?/p>
帥氣的大男孩兒又裝模作樣地拉了拉西裝衣領,預備跟她離席。臨走前他還嘴甜地和一群剛認識的人打了招呼,說著“下次再見”之類的見鬼的話。
此時白商陸也回了包廂,他從座椅邊拿了一個手提袋,遞給洛箏。
“送你的禮物?!彼卣f道,“沒想到你已經買了,剛才就沒拿出來。但現在想想,還是拿給你,可以換著背。”
手提袋里是愛馬仕橙色的包裝盒。
姜逸之很想吹一聲口哨。但洛箏臉上一點兒驚喜的表情也沒有,他這時候吹口哨未免不合時宜。
洛箏最終還是接過了這份禮物。
“謝謝陸哥。這算是提前給我發年終獎了?”她自然而然地把這份禮物來源從私人轉換到了公家,“我先走了,明天公司見。”
洛箏沒喝酒,因此也沒找代駕,她開車,姜逸之坐副駕。副駕上的少年順手拆了她的愛馬仕禮盒,然后“嘖”了一聲。
“居然是稀有皮?!彼止镜?,“我都買不到?!?/p>
“什么?”洛箏沒聽清。
“沒什么?!苯葜?,“我是說,這個很貴,渣男對你挺大方?!?/p>
“姐姐我給他賣命,他不大方點兒不合適?!甭骞~面無表情道。
“你臉上的表情出賣了你。”姜逸之戳破了她的那點兒小心思,“其實你超不爽的對不對?講真,和老板搞辦公室戀情是不是不太好?”
前方就是紅綠燈,洛箏一個急剎車,轉過臉看向姜逸之,強調道:“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不是我老板!”
她的語調突然拔高,姜逸之愣住了,半晌才道:“你的眼睛好紅啊,姐姐?!?/p>
“是嗎?”
“你在哭嗎?”
“大概?我不知道?!?/p>
姜逸之伸出手,抹開了她掉下來的那一滴淚。這個女孩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像個丟了魂的小動物,卻有著驚人的美。
六、白商陸
外面下雨了。
洛箏的兩個愛馬仕Brikin被隨意地丟在了沙發上,她機械地卸妝、刷牙、洗澡,又換上了睡衣,敷了面膜,看上去相當居家,一點兒也不像剛才車里奓毛后又自行舔舐傷口的小獅子。
姜逸之開了客廳的電視機,純粹當作背景音。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實際上是在聊天。
“我認識他的時候,和你一樣大?!甭骞~坐在了沙發上,抱緊了膝蓋,“我們是在一個行業活動上認識的,我是志愿者。那會兒他已經工作了,當時就有公司給他開了百萬的年薪,而我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窮學生。
“我們交換了微信,他偶爾會像個過來人那樣給我一些建議,讓我受益匪淺。我把他當厲害的前輩,仰慕他,尊重他,從不逾越。那會兒他和秦晴算是金童玉女,大家都知道的。
“秦晴是個挺沒安全感的女孩兒。六年前她在美國讀書,非要陸哥陪她去。以陸哥的能力,去國外工作不要太輕松,但那會兒陸哥已經準備創業了,連投資人都找好了。她鬧得很兇,所以陸哥跟她分了手?!?/p>
聽到這兒,姜逸之評價道:“那這個男的還挺無情的?!?/p>
洛箏點點頭:“對,他一直都這樣,什么事情都要為他的事業讓路。后來他就創業了,也就是我們現在的公司。創業初期他壓力很大,會時不時找我聊聊工作。我給他的建議都很不成熟,但我知道,他只是想找個人排解一下壓力。
“我大學的暑假幾乎全都在外面實習,都是不同的地方。他連續三年飛到我所在的城市找我,陪我吃飯,讓我帶他在那座城市游玩。有一年我們一起逛街,路過了迪奧的專柜,我看見了一條非常漂亮的紅裙子。他讓我試試看,說了好幾遍,但我完全不敢。連標價都不敢看。
“那天晚上我回去后非常難過。我知道自己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站到了同齡人羨慕的高度,擁有自己的事業,品味也很好……而我只能在大城市的出租屋里和室友擠一個房間,每天擠地鐵去上班。
“我畢業后,他邀請我去他的公司工作。后來我買了房,買了車,可以從容地走進奢侈品店,能說出設計師的名字和紅酒的年份。我很努力地追趕他,總想著,只要肯努力的話,總能縮小和他的差距,早晚有一天,我可以鼓起勇氣告訴他我喜歡他……”
“其實他從頭到尾都知道吧?”姜逸之皺起了眉,“明明是他先撩撥的你,怎么反倒是你那么卑微,那么拼命?”
洛箏疲憊地抓了抓頭發:“我不知道啊。可能因為我是一個膽小鬼?你遇到那種閃閃發光的人,就是情不自禁地會自慚形穢啊。”
“你現在也閃閃發光啦,姐姐?!苯葜?,“長得漂亮,品味又好,又有錢。你現在是富婆哎,完全不需要自慚形穢?!?/p>
“我真的以為我配得上他了?!甭骞~的目光黯淡了下來,“直到前段時間,他可能是無意間說漏了嘴,跟我說當年他和秦晴異國戀,幾乎每天都會視頻通話,分手之后他有一段時間相當不適應,到了那個時間點就總想和別人說點兒什么……所以他才會給我發消息,給我打電話?!?/p>
“你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他的嗎?”姜逸之問。
“是啊。是不是像個笑話?”女孩兒自嘲道。
她抱著膝蓋,眼睛又紅了,有種別樣的美感。
姜逸之忽然覺得有些煩躁。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兒,他周圍大多數年輕漂亮的姑娘的人生理想都是當網紅,在微博和小紅書之類的平臺圈個百萬粉絲,最后要么帶貨變現,要么努力傍上一個富二代。
他真沒見過因為喜歡一個人而把自己搞得這么慘,又這么……厲害的。
最后他只能拍拍洛箏的肩膀,對她道:“不然你就跟他說,你現在口味變了,不喜歡老白菜梗了。你現在有錢又瀟灑,養個小奶狗多香???”
頓了頓,他又道:“然后把我照片糊在他臉上。我肯定比他帥!”
洛箏吃驚地看向他:“不是吧?你還真想被我包養?現在的男大學生都這么不想努力了嗎?”
“……”姜逸之一口氣哽住了,上不去,下不來。
他不是這個意思好不好!
結果,這個女人托著下巴又開始打量他了,還嘀咕道:“也不是不能考慮啦,你是長得挺好看?!?/p>
姜逸之:“……”
他很想說“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網紅想要倒貼我”,但最后還是閉了嘴。
七、金主與金絲雀
次日清晨。
姜逸之一邊吃早飯,一邊用手機調出了SPE GLASSES的全球線上發布會。他對洛箏道:“手邊沒耳機,介意我公放嗎?”
洛箏又恢復了之前冷靜又矜持的模樣,她小啜了一口咖啡:“不介意。你在看什么?”
“SPE GLASSES的新品發布會,我喜歡這個牌子很久了。當年的谷歌智能眼鏡太過超前,叫好不叫座,這么多年后才由SPE把智能眼鏡發揚光大。”大男孩兒一提到喜歡的東西就很興奮,“你要不要買一個試試?今天發布的是第三代,技術很成熟了?!?/p>
沒想到洛箏的臉上掛起了一個玩味的笑容:“那個眼鏡挺貴的呀,你買過嗎?”
“省吃儉用咯。”姜逸之開始睜眼說瞎話。
洛箏“嗯”了一聲,點點頭。
早上八點,全球線上發布會正式開始。
SPE集團的CEO白商陸率先走上了臺。
姜逸之蒙了。
他突然意識到了為什么覺得昨天晚上的那個男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因為洛箏口中的“陸哥”,那一桌人喊的“白總”,就是白商陸,現在手機屏幕里的這個白商陸。網絡上的形象和真人終歸是有些區別,他昨晚又喝了不少酒,所以才沒能認出來。
姜逸之抬眼看了看洛箏,后者微笑道:“繼續看你的。”
白商陸講完了前兩代產品取得的成績,又講了SPE的價值觀和初心,轉而道:“接下來,有請我們SPE GLASSES 3的產品經理洛箏,為大家帶來這款足夠驚艷到你的——巔峰之作?!?/p>
洛箏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西裝,純白的高跟鞋,搭配著筆直的黑色長發,妝容精致,知性而又優雅地登臺。
“啪”的一聲,姜逸之的手機脫手,摔到了桌面上。
“你?SPE GLASSES 3的……產品經理?”
洛箏頜首。
“有樣機可以體驗嗎?”姜逸之期待地望著她。
“我臥室里有?!甭骞~托腮,微笑,“送你了。省得你再省吃儉用,優衣庫都要買不起了。”
“這算我被包養的工資嗎?”
“算是咯?!甭骞~舀了勺燕麥粥。
如果是眼前這個人的話……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么問題啊。姜逸之想。
這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被老爹凍結了信用卡掃地出門,卻遇到了自己最喜歡的產品的PM?
姜逸之腦海里響起了老爹訓斥自己時說的那些話,說他引以為傲的那些東西根本不是靠他的本事得到的,如果不是靠家里從小到大給他的教育資源,他根本上不了C大,現在把他丟到社會的大染缸里他只有死路一條……
他想把那些訓斥全都從自己的腦袋里驅趕走,卻突然間又覺得老頭子說的都對。如果他是一個窮小子,他有本事在剛畢業的幾年里就做到洛箏這個樣子嗎?
不,就算是現在的他,家里全力支持,他也做不出這樣的產品。
換句話說,白商陸從洛箏讀書的時候就那么重視她,真的只是因為和秦晴分手,感到寂寞嗎?
不可能的。
“我們算男女朋友嗎?”姜逸之問。
“不,算金主與金絲雀?!甭骞~道。
“你,金主?”姜逸之指了指洛箏,又指了指自己,“我,金絲雀?”
“不然呢?”洛箏挑眉。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姜逸之感嘆了一下,“我也沒什么別的本事,只能說完美的軀體包您滿意!”
洛箏一口咖啡差點兒噴了出來。
八、身份互換
不在洛箏身邊的那三年,姜逸之偶爾會回憶起自己心甘情愿當“金絲雀”的日子,覺得也蠻有意思。
但一想到這個女人最后那么無情地和他說了再見,姜逸之又內心煩躁得不行。
現在洛箏的公司在生死一線徘徊,只有他有能力搭救。他很小人地拿供應芯片為籌碼,直接捏住了洛箏的七寸。洛箏和他談了很多的細節,包括供貨的價格和交付時間,姿態非常強硬。姜逸之都毫不猶豫地說好。
最后他問:“所以你是答應我了嗎?”
洛箏垂眸,睫毛扇了下來:“我有選擇的余地嗎?”
姜逸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再次捏住了她的下頜,然后狠狠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洛箏吃痛,深吸了一口氣。她感覺到了唇畔的一絲血腥味。
姜逸之舔了舔她那被自己咬出血的傷口,動作又變得溫柔了起來。
她的小朋友比以前瘋多了。洛箏無奈地想。
姜逸之帶洛箏去買衣服。
還是三年前的太古匯,他倆的身份卻完全調轉了。姜逸之單手插在西裝褲子里打量洛箏,道:“你不要總是黑白灰,一點兒女人味都沒有,我不喜歡。”
“商場上不分性別,沒有人會因為你踩高跟鞋就會走慢一點兒等你?!甭骞~平靜地說道。
“但你現在得討我喜歡?!苯葜畯娪驳卣f道。
“你挑,我試?!甭骞~沒打算掙扎。
姜逸之看中了一條純白的塔夫綢短禮服裙,這條裙子有一對泡泡袖,露背的設計,背后是巨大的純白蝴蝶結。簡而言之就是相當挑身材,但凡肩部和背部的線條不好看,穿上后一定會翻車。
但姜逸之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洛箏穿上一定很美。
這個女人自律到了曾經令他喟嘆的程度:早上起床吃完燕麥就去運動,先無氧,然后晨跑或者游泳,九點鐘準時到公司開始上班。她永遠有著纖細優美的身材、直角肩和蝴蝶背。只有姜逸之清楚,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生,而是日復一日的健身訓練雕刻出來的。
而這個笨蛋最開始選擇健身,只是因為多年前的某一天,白商陸說三個月后會休假來看她。
洛箏試穿了這條裙子,店員幫她把背后的緞帶系成蝴蝶結。那漂亮的背部線條讓姜逸之完全移不開眼。他低低咳嗽了兩聲掩蓋自己的尷尬,對著洛箏的背影問道:“你什么時候開始創業的?”
“你出國后不久?!?/p>
“為什么白商陸要這么針對你?”
“我們是競爭對手,他針對我不是很正常嗎?”
“競爭對手那么多,他為什么偏偏只針對你?”
洛箏終于沉默了。
三年后的今天,就像曾經iPhone顛覆了功能機那樣,智能眼鏡也顛覆了智能手機,成為了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新一代通訊設備。
當然,價格也從最開始的萬元以上,降到了從千元機到萬元機的全檔位覆蓋。各種品牌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又在殘酷的廝殺下退出,只剩下了五家頭部,其中一家就是洛箏的Ring,而市場份額最高的依舊是白商陸的SPE。
SPE相當針對Ring,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大家總是輕描淡寫地將之理解成老板與離職員工之間的恩怨情仇。Ring的創始人洛箏曾是白商陸麾下的一員大將,她做出的第三代SPE GLASSES在全球取得了2.2億銷量的成績,至今沒有哪款產品能夠突破。這位天才般的產品經理卻在那之后離開了SPE,選擇自行創業。
白商陸是因為被背叛了,才那樣針對洛箏的。所有人都這么認為。
洛箏的Ring在他的針對下依舊沖進了Top3,可這一次,白商陸聯合整個行業,掐斷了Ring的芯片供應。
他要把洛箏逼上絕路,然后讓洛箏乖乖向他求饒。
是的,求饒。只有洛箏清楚,白商陸根本不在乎這種程度的“背叛”。從頭部企業離職出去創業的核心員工不計其數,很多老板還會選擇投資自己曾經的員工,用另一種方式將他們依舊納入自己麾下。白商陸也是這樣的人,他這些年投資的品牌不計其數。
他只是不能接受這個人是洛箏。
“你在發什么呆?”姜逸之不滿地問道。
洛箏回過了神,笑了笑:“覺得有點兒像踏在云端。就在昨天,我還以為我要破產了?!?/p>
她沒有說謊。如果這次沒有芯片能夠供應上,她只有破產清算的命。
J.R集團確實有半導體業務,但主要為電動汽車提供芯片。智能眼鏡市場是一塊肥肉,J.R集團也想來分一杯羹,因此組建了團隊,在嚴格保密下進行智能眼鏡芯片的研發。
白商陸千算萬算,沒算到還有一個J.R可以給洛箏供貨。
也只想給洛箏供貨。姜逸之想。
“轉過來我看看?!彼笓]道。
洛箏轉了個圈兒。銀色鑲鉆的高跟鞋在她的腳下翩然轉動,塔夫綢短裙的裙擺躍起。
姜逸之的眸光暗了暗。
九、他的禮物
江景的行政套房內,洛箏被黑色的蝴蝶眼罩蒙住了眼睛。姜逸之站在她的身后,看著她裸露在外的光潔后背,以及那個店員替她系好的完美蝴蝶結。
“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這件衣服嗎?”姜逸之在洛箏的耳畔問。
“為什么?”洛箏故作鎮定。
“因為像拆禮物一樣?!苯葜纳ひ舻统?。他輕輕一扯,蝴蝶結就散開了。
他吻上洛箏的肩,后背,蝴蝶骨,腰窩,一路向下。
他掐住女人的腰肢,把她翻過來,咬她的蓓蕾,相當用力,像是在發泄。
洛箏出了一層薄汗。她被姜逸之抱著跨坐在身上,什么也看不見,只能發出低低壓抑的聲音,齊肩黑發隨著動作擺動著。
“什么時候剪的頭發?”姜逸之忽然問。
“三年前?!甭骞~摟住了他的脖子。
“為什么要剪短?”他記得洛箏之前那一頭齊腰的黑色長發,筆直得像黑瀑。
“……女人失戀了就喜歡剪頭發啊?!甭骞~無奈道。
姜逸之心里一梗,聯想到三年前洛箏離開白商陸去創業,他突然發了狠,對著洛箏一陣橫沖直撞,又死死堵住她的唇不準她發出更多的聲音來。
那個充滿了攻擊性的吻終于結束后,姜逸之嗓音沙啞地問她:“洛箏,是不是只要這個時候有人能幫你,換誰想要你都可以?”
洛箏似乎愣住了,很久沒有回答。
直到姜逸之受不了這詭異的沉默,一把扯掉了洛箏的眼罩,才發現女孩兒的眼尾泛著紅,像是要哭的樣子。
姜逸之嘆了一口氣,又小心翼翼地把洛箏摟進了懷里。
“你怎么會這么想?”她在他懷里悶聲道。
“因為我傻?!苯葜Ьo了洛箏。
她就是那種沒有你也能過得很好的人,你只能用盡手段把她搶過來,然后牢牢地拴在你身邊。
洛箏睡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姜逸之早醒了,正拿手撐著頭,目不轉睛地看她。見她醒了,姜逸之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個閃著光澤的小物件湊近了她。
洛箏下意識想躲閃,卻被姜逸之一句“別動”定在了原處。
然后姜逸之把那枚矢車菊藍的方形寶石戴在了她的右耳上。男人的動作極其小心,像是對待珍寶。
三年前他們分別的時候,洛箏把自己的這一枚也送給了姜逸之,算是正式結束了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現在姜逸之又給她戴了回來,佩戴完后親了親她的耳垂,道:“不準摘。算是烙下我的印記了?!?/p>
“……明明是我買的?!甭骞~嘀咕道。
“我送你的禮物很便宜嗎?”姜逸之扯了扯她的臉,“我幫你這把,你不僅避免了破產,還能多掙多少個億?”
“硬件利潤不到百分之五吧,軟件利潤看后續咯?!甭骞~看向他,“反正不夠養你的,姜、小、少、爺。”
她每個字都在強調,當年姜逸之居然在這種事情上騙她。
而小少爺似乎完全沒有被翻了舊賬的自知之明,又低下頭咬了她一口,很是饜足。
“現在是我養你,金絲雀女士?!彼麖娬{道,“我才是金主,明白嗎?”
“行吧行吧,隨你?!苯鸾z雀女士一點兒也沒有成為金絲雀的自覺,只是往被子里鉆了鉆,又閉上了雙眼。
姜逸之摸了摸她的頭發。
一想到她是為白商陸剪的頭發,姜逸之又氣不打一處來了。
十、邀功
洛箏發現,姜逸之比她還要忙。
年輕人一回J.R集團便擔下了整個芯片的業務,直接向他爸匯報工作。短短三年時間,當初的少年已經長成了業務熟練、思維清晰的成熟男人,就連洛箏都不由得驚嘆起來。
網上也出現了一些關于姜逸之的八卦消息,零零散散,基本上就是名校畢業,低調,但是人長得特帥,還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偷拍照片。
人們總是對豪門的故事特別熱衷,反正胡潤百富榜上的第一名換得很勤快,每一位太子爺都是八卦的中心。
Ring和J.R開了一場聯合新聞發布會,請了諸多媒體,宣布了深度合作的消息。洛箏和J.R的高管出席,當場簽字、握手。
待到通稿發出后,整個科技圈都炸了。原本大家都覺得這次Ring大概率會走投無路,只有破產清算或者被收購的命運,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居然讓J.R截胡了。J.R的股價一路大漲,Ring雖然沒有上市,但再次被機構調高了估值。
洛箏這個女人,不到三十歲,身家已然逾越百億。
新聞發布會結束后,有科技媒體捕捉到了洛箏離去時的照片。
她上了一輛敞篷跑車,開車的是一個好看得有些過分的年輕男人,側臉輪廓分明,近乎完美無缺。
他們戴著一模一樣的耳釘,一左一右。
“看來洛箏最近愛情、事業雙豐收啊?!蹦莻€媒體人發布了這樣一條微博,帶上了照片,“俊男美女,很養眼?!?/p>
本來只在科技圈小范圍宣傳的微博,不知怎么被營銷號發現、轉發,然后爆了。
“這不是前段時間爆出來的那個J.R的小開嗎?”
洛箏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形式上熱搜。
不過她不是很在意。反正公眾對她的印象是根正苗紅的女企業家,除了她和白商陸的恩怨情仇為人所津津樂道之外,大多數人并不在意她的私生活。
如果被人拍了照片上熱搜,就能讓全世界知道Ring的下代產品會以王者的姿態回歸市場,那她覺得相當劃算,完全可以多多配合。
白商陸當天就約了洛箏見面。
很顯然,白商陸也看到了新聞。白商陸極少主動聯系洛箏,洛箏已經不記得上一次他倆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天是什么時候了。
這一次,她當然也選擇了拒絕。
到了晚上,姜逸之給她打電話:“你猜發生了什么?”
“這我怎么猜?”洛箏聳肩,“給個范圍?!?/p>
“白商陸找我家老頭子了?!苯葜?,“他說他愿意給SPE的最高端產品線用上我們家的芯片?!?/p>
“要求是停止跟我的合作嗎?”
“對。”
“你爸怎么說?”
“哦,他說這事兒全部交給我負責了,他不想管。”姜逸之輕描淡寫道,“我當然沒有答應?!?/p>
“你這算邀功嗎?”洛箏低笑。
“你覺得呢?”姜逸之刻意壓低了嗓音,“洛總,不給點兒好處嗎?”
手機那頭的女聲明顯軟了下來,像是在哄他:“可是我有會議哎。我今天特別忙,真的,周末陪你吧?”
掛電話的時候,姜逸之嘴角都帶著笑意。
很快他又覺得自己相當沒出息。明明是他包養的洛箏,怎么反過來讓洛箏跟他約時間?不應該是隨叫隨到嗎?
熱搜又刷新了一輪。
這回是娛樂號爆的料:“粉絲投稿:不要信姜逸之是什么精英學霸,年少有為,這人和京城四少沒區別,實際上也是個玩咖,女朋友換得可勤快了。他和在洛箏就是在酒吧認識的。不過,這兩人誰玩誰好像說不準啊?!?/p>
姜逸之看到的時候臉色相當差,立刻就要打電話讓公關部解決問題。其他的八卦他都可以不計較,但他和洛箏在酒吧認識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這事兒觸了他的逆鱗。
誰知道他剛一刷新,發現洛箏居然用大號回應了。
“去年姜先生以全A的成績畢業,J.R的眼鏡芯片業務是他讀書的時候就開始主導的。我對你們評什么四少、八少的不感興趣,我就想問問,有哪一位在姜先生這個年紀,可以有他這樣的能力和遠見?”
姜逸之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
有必要嗎?明明有一萬種方式解決問題,卻偏偏要這樣給他出頭。
他倆到底誰養誰啊?
姜逸之轉發了洛箏發的消息,就附上兩個字:“你啊。”
洛箏看著姜逸之的轉發,開始回憶,自己二十三歲的時候在做什么呢?
哦,畢業第一年,在給白商陸搬磚,參與了跨時代的第一代SPE GLASSES。
與其說是厲害,不如說是運氣好。
“你怎么知道我全A畢業的?”姜逸之給她發語音消息。
“我猜的。你本科時成績就很好。”
“你不會因為猜測就瞎發言?!彼V定。
“行吧,你們全A畢業的名單是會在官網公示的,能查得到?!?/p>
姜逸之反復聽了好幾遍。
她臨時查的?
還是……早就有關注?
想什么呢?她為什么要關注自己?
大概是半天沒等到回復,洛箏又道:“金主先生,今晚我不加班,有沒有什么安排?”
十一、她的“貓”
三年前。
姜逸之收到了洛箏的消息:“金絲雀小朋友,今晚姐姐不加班,帶你出去吃飯啊?!?/p>
他發現洛箏真的只是養他好玩,平時就帶他吃喝玩樂。姜逸之問她以前跟誰一起來,她說自己一個人。
為什么一個人?因為太忙了,難得有空也是經常臨時起興,抓不到人陪她一起。
所以,自己這是充當了她的跟寵?陪吃陪喝陪玩?
洛箏發了條意味深長的朋友圈:“最近養了個小可愛?!?/p>
還故意耀武揚威地拿給姜逸之看。
底下有朋友的回復:“你有貓了?”
她看得哈哈直笑,姜逸之挑眉道:“你就皮吧?!?/p>
姜逸之照常上課,但不回宿舍,校外的房子也退了。他依舊沒有向家里投降,這回連姜榮都覺得奇怪,忍不住問他:“你現在住哪兒?”
“呵呵,你猜?!苯葜那楹芎谩?/p>
彼時姜逸之正在家里陪洛箏看下一代產品的設計方案,十幾個眼鏡的造型框架擺在一起,洛箏左右擺弄,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
窗外明月高懸,車水馬龍。屋里坐著的女人穿著居家服,咬著下唇,光看她的模樣,實在很難想象她主導的產品能讓無數消費者在發售前一天晚上就去旗艦店門外排隊。
主要還是因為這個人長得很好看。姜逸之想。
“我覺得這些都不好?!甭骞~指著那些框架,“但我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好。工業設計那群人很傲氣,讓我不要質疑他們的專業性?!?/p>
“你應該多看看秀場,多參加一下設計展?!苯葜?。
看著洛箏一臉問號的模樣,姜逸之雙手環胸,道:“算了,我給你科普科普。”
“每年的四大時裝周,分別在米蘭、倫敦、紐約、巴黎舉辦。二、三月份的時候,展出當年的秋冬時裝,九、十月份展出次年的春夏時裝。這就是接下來半年后,整個世界流行趨勢最前沿的風向標。
“大多數普通人會覺得時裝周展示的成衣很難欣賞,但實際上看的是顏色、風格和趨勢。這些顏色和風格會影響全球的跟隨者們,先是服飾、箱包,然后影響到普通大眾的消費品上,比如化妝品、電子產品。大家拿的手機電池蓋的顏色,其實早在一年前的秀場上就出現過了。
“你之所以會覺得這十幾個框架的外觀造型都不好看,是因為它們確實過時了,顯得老氣,和最新的流行趨勢格格不入。我覺得你們公司該換設計師了?!?/p>
最終,姜逸之一錘定音,而洛箏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心想, 這家伙怎么知道這么多?當初我給他科普愛馬仕的配貨文化是不是多此一舉?
他講這些的時候是這樣輕松隨意,仿佛他就坐在秀場的VIP 看臺之上。
頓了好一陣兒,洛箏才道:“你這套邏輯很好。不過,你對這個這么精通,我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哪里不對?”
“有點兒gay gay的……”
“……”
姜逸之要氣死了。
洛箏抿了抿唇,吞了口唾沫。她自知失言,正想著該怎樣挽回:“那什么,我不是那個意思……嗯!”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少年捏住下巴吻住了。侵略性的氣息傳來,她很是無措,卻又不敢亂動。少年撬開她的牙關和她唇舌糾纏,曖昧的氛圍不斷蔓延。
良久之后,姜逸之才放開她。
他的面孔依舊離洛箏很近,那對好看的漆黑雙眸里映著洛箏的影子。
“用行動證明一下,老子喜歡女的。”他強調。
該死的,他喜歡她。
真是鬼迷心竅了,放著好好的敗家子不去當,跑來她這兒假裝貧窮的男大學生。
現在,他不想裝了。
“感覺怎么樣?”姜逸之低聲問道。
“還……可以?”
“那繼續?”他挑眉。
十二、放棄了,六年的時光
洛箏也不知道情況怎么就這樣了。反正她確實養了一個大男孩,她還挺開心。
死黨們說:“魯迅說了,結束一段舊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開始一段新感情。沒有新歡治不了的舊愛?!?/p>
好吧,洛箏承認魯迅說的都對。(魯迅:我沒說過?。?/p>
她養了貓的消息因著那條朋友圈不脛而走,還有人問她養的什么品種,有沒有照片。
她想了想,回答:“豹貓。很難養的。”
又道:“那么可愛,怎么能給你看照片?”
與此同時,姜逸之已經被拉回了那個“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小群。
他在群里說:“我想追一個女孩子?!?/p>
他爸立刻回復:“誰?”
他媽也很警覺:“不是網紅吧?”
姜逸之丟了個鏈接出來:“這位?!?/p>
鏈接上是SPE GLASSES 3發布后,媒體對洛箏的采訪。雖然是一股公事公辦的味道,但媒體貼心地列出了洛箏的職位和履歷。
“相親相愛一家人”安靜了好幾分鐘之后,終于彈出了消息。
姜榮嘲諷道:“就你?追不上的?!?/p>
姜逸之:“……”
姜榮:“換我年輕的時候還差不多。”
姜逸之:“憑什么?”
姜母:“算了吧,你除了玩還會什么?人家能看上你?”
姜逸之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很清楚這一點??偛荒芤恢毖b貧窮男大學生吧?他看著也不像啊。
洛箏和女伴在公司樓下吃著晚飯。
“你那天從酒吧‘撿’回去的漂亮小奶狗,現在住你家?!”女伴驚呆了,“你玩真的?雖然他長得還可以,但人家搞不好既圖你的色又圖你的錢——”
“他扮豬吃老虎呢?!甭骞~淡定地咬著吸管,“雖然他也沒跟我說他的情況,但我給他的那點兒,對他來說應該不是什么事兒。”
洛箏甚至沒有給姜逸之發過紅包,就是讓他住在家里,帶他吃喝玩樂,給他買買衣服。
“怎么看出來的?”女伴狐疑道。
“直覺咯?!甭骞~歪了歪腦袋,“或者說,產品經理的sense?”
“那不就是直覺嗎!”女伴吐槽道,“白商陸呢?你不喜歡他了嗎?”
洛箏扯了扯嘴角:“我有那么沒骨氣嗎?”
“可他現在看上去后悔了哎。準備給你升VP不是嗎?給你配了更多的股份,送了你鱷魚皮的鉑金包。而且因為你有健身的習慣,他最近都著手升級公司的健身房了……”
洛箏搖搖頭:“他那不是后悔。他那是征服欲作祟?!?/p>
她曾經那么喜歡白商陸。但一切都結束了,就在白商陸告訴她,當初頻繁給她打電話只是因為寂寞的時候。
晚飯吃到一半,忽然暴雨傾盆。
南方的夏天,天氣就像女生的臉,說變就變。
“糟糕,沒帶傘,今天也沒開車?!甭骞~皺起了眉。
洛箏買的房子離辦公地點非常近,步行十分鐘,是以她幾乎每天都是步行上班。她那輛車最近都丟給姜逸之開了,偶爾讓姜逸之當她的司機。
正想著這件事呢,突然來了消息提示。
姜逸之:“下雨了,我去接你下班?”
洛箏笑了笑,回了句“好”。
姜逸之驅車抵達SPE的地下車庫時,正好撞見白商陸和洛箏在說話。
白商陸的面色不悅,眉頭緊皺,洛箏被他用身形擋住了去路。
姜逸之的眸光暗了暗,他按了按喇叭,搖下車窗,以一副男朋友的姿態道:“洛箏,我來接你了?!?/p>
白商陸突然笑了起來。
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面部肌肉嘲諷地抽動了一下。
“你不愿意坐我的車,是因為他?”白商陸指向姜逸之,“箏箏,你用這種小男生跟我賭氣?”
“我都說了,我沒有跟你賭氣?!甭骞~平靜地說道,“我只是放棄了。”
“放棄什么?”白商陸的目光有些危險。
“放棄你了?!甭骞~輕描淡寫道。
“這么輕易?”白商陸似乎不能置信,“就因為六年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六年,你就那么介意?”
不,不僅僅是因為六年前。
洛箏很想問,白商陸你到底懂不懂?六年啊,就算是再勇往直前的人,也該疲憊了吧?
喜歡白商陸這件事,真的讓人很疲憊。
六年前的白商陸不喜歡秦晴嗎?當然喜歡??伤€是義無反顧地和秦晴分了手。這個男人永遠只需要女孩兒點綴在他身邊,不要給他添麻煩,也不要約束他。一旦女朋友影響到了他的事業,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再見。
他當初怎么對待秦晴,未來就會怎么對待自己。至于他這些年一直吊著自己,不過是因為吃定了自己不會離開罷了。
洛箏覺得自己早該想明白的,只是一葉障目,昏了頭。
最終,這些話她都沒有說給白商陸聽。
她只是疲憊地揉了揉額角,道:“白總,咱們只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對吧?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呢?”
說罷,她拉開副駕駛的門上了車。
“開車?!?/p>
姜逸之踩下油門,汽車飛馳出了地下車庫。他一言不發地掌控著方向盤,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沉默。
十三、喜歡與愛的區別
后來的三年里,姜逸之每每回想起那個雨夜,都覺得心里有一個地方在微微抽痛。
那是他從未介入過的,洛箏生命中最重要的六年。
二十歲的洛箏,C大大二,優秀而獨立,只是缺少經驗和視野。那個時候闖入她眼中的,是才華橫溢又事業有成的白商陸。他帶她體驗花花世界,教她欣賞和品味奢侈的事物,在她畢業以后給她參與最頂尖項目的機會,讓她一步一步踏著自己曾經踩過的路往前走。
白商陸給了她最多的捷徑,釋放了她全部的才華,然后誕生了二十六歲的洛箏。
2.2億銷量的SPE GLASSES 3,一代傳奇,直接促成了智能手機時代的落幕。二十六歲的洛箏就此封神,踩在了科技行業的金字塔尖上。
而在她封神前的那個晚上,她只是像個小女孩那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把頭埋進膝蓋里,訴說著過去六年隱秘的單相思,和那些她覺得“自慚形穢”的過往。
姜逸之想,自己又算什么呢?
只能算洛箏生命中的過客。
他自己卻又不甘心。
洛箏問姜逸之今晚有什么安排,姜逸之想不出來。討洛箏歡心可謂比登天還難,芯片這份大禮已經送她了,剩下的她什么都不缺。二十九歲的洛箏僅有的欲望,恐怕只剩下不斷創新和改變世界。
會喜歡上這樣的女孩子,簡直就是游戲中開啟了噩夢模式。也難怪當年爸媽都說自己肯定追不到。
想了想,姜逸之還是決定先去洛箏的公司接她下班。
他這個金主當得可謂是相當沒骨氣。
接待姜逸之的是洛箏的助理,之前姜逸之也見過幾面。
助理道:“姜總,SPE的白總來了,正在和洛總談話,您稍等一會兒?!?/p>
“他來做什么?”姜逸之面色一沉。
洛箏這段時間不是都對他避而不見嗎?
會客室內,白商陸坐在洛箏的對面,雙手十指交叉:“你不接我的電話,也不接受我的邀約,我就只好主動過來了?!?/p>
“白總找我有何貴干?”洛箏平靜地說道。
“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講話嗎?”
“白商陸,你對我趕盡殺絕的時候,可沒想過我倆見面要怎么說話。”
“洛箏,SPE已經上市好幾年了,你關注過我們的財報嗎?”白商陸忽然問。
“財務部的人會關注的。”洛箏道,“我一般不看。”
白商陸笑了笑:“沒事,我可以說給你聽。今年第二季度,SPE的財報上只有一千億美元的現金,到了第三季度,我們賣掉了不少長期投資的股票,把賬上的現金增加到了四千億美元。不少金融機構都在猜測我們此舉的用意,但誰都沒有猜中?!?/p>
“洛箏,我當時是準備收購你的公司。用比市面上更高的估值?!卑咨剃戩o靜地看著她,“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對你趕盡殺絕,我只是想等你回來。到時候你想繼續做Ring就仍待在這兒,想回SPE做高端線也行。你甚至可以把我從CEO的位置上趕下去,我可以退居董事會,只要你回來?!?/p>
洛箏嘆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還是這么驕傲和自以為是。
“你就是想讓我投降?!甭骞~道。
可她偏偏挺過去了,以她都沒有意料到的方式。
“不,洛箏?!卑咨剃懣粗难劬?,“是我投降了。”
“……”
“我承認,看到熱搜上你和姜逸之的照片,就算我再自詡冷靜自持,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苦笑道,“洛箏,我始終覺得,跟你在一起的人應該是我?!?/p>
洛箏想,若三年前聽到這話,自己興許還會有點兒情緒波動,但現在,她只覺得嘲諷。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不當回事,反倒是我離開你了,你才開始在意。你這叫占有欲作祟。”她站起來,沒打算繼續和白商陸廢話,“如果你是來講和的,咱們的恩恩怨怨可以一筆勾銷,橫豎我是你培養出來的,咱倆的賬算不清。如果除了講和外還有別的意思,那我恕不奉陪?!?/p>
“洛箏?!卑咨剃懡凶×怂?,“你大他六歲,他又是姜榮的獨子,你真覺得他家里人能接受你?”
“誰說我一定要跟他結婚?”洛箏忽然笑了。
愛和喜歡有什么區別呢?
喜歡一朵花,你會把它摘下來。
而愛一朵花,你會給它澆水。
白商陸,你總是想把我摘下來。洛箏在心里想。
可我只想給他澆澆水,他只要盛開在那兒,我就很開心。
就像當年放他走一樣。
洛箏和白商陸一前一后走出會客室時,姜逸之就等在門外,眼底有一片駭人的陰影。
每次都是這樣,這兩個人說話,他卻只能旁觀,以及等待。
“你怎么來了?”洛箏有些驚訝,“等了多久?”
姜逸之沒接話,而是直接把洛箏拉了過來,當著白商陸的面,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個重重的的吻。
“白商陸,洛箏現在是我的人?!彼荒蜔┑?,“還得多謝你對她的封殺,讓我有了擁有她的機會?!?/p>
“擁有?”白商陸敏銳地捕捉到了什么,又深深地看洛箏一眼。
“幼稚不幼稚?”洛箏無奈道。
姜逸之“呵”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商陸嗤笑道:“我三年前就說過,他不適合你?!?/p>
“白商陸,你哪有資格說我?”洛箏也嗤笑,“你根本不懂感情?!?/p>
十四、“轉正”的機會
姜逸之想不明白,洛箏為什么還要不請自來,跑到他的公寓給他做飯——如果減脂餐算“飯”的話。
“這什么?你就給我吃草?”他不滿道。
“凱撒沙拉?!甭骞~淡定地說道,“我只會做這個。”
“你跑過來做什么?”
“完成一下金絲雀的義務?!甭骞~捏了捏他的臉,笑道,“你不算我的義務嗎?”
她怎么可以笑得那么若無其事?
姜逸之的目光一沉,根本沒管那盆沙拉,直接把洛箏拽進了房間。
“你自找的?!彼麊≈ぷ拥馈?/p>
姜逸之想到他聽見的那兩句話——
“你真覺得他家里人能接受你?”
“誰說我一定要和他結婚?”
這就是洛箏的真實想法嗎?
她把自己當什么?玩物?
三年前就隨便撿回家,當個玩物?三年之后還是這樣?
姜逸之回想了他們重逢之后的這兩個月。
她真的對自己毫不在意嗎?
可姜逸之還是壓抑不住頭腦里瘋狂的欲望。
親吻她,愛撫她,看她在自己的懷里紅了眼眶,然后溫柔地吻掉她眼角的淚水,把她摁進懷里。
最后,他忍不住對她道:“給你一個轉正的機會。帶上身份證和戶口本,明天跟我去領證?!?/p>
“不要?!?/p>
“為什么?”姜逸之的眸光再度一暗,語調低沉而喑啞。
“小朋友,你才二十三歲?!甭骞~從他的臂彎里鉆了出來,捧住他的臉,“干嗎非得英年早婚啊?”
“我樂意?!?/p>
“過陣子你就不樂意了?!?/p>
我不想你后悔。洛箏在心里道。
他們四目相對,沉默了仿佛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良久,姜逸之忽然推開了她。
“你回家吧?!彼辉倏此?,“我們的關系結束了?!?/p>
洛箏一怔。
“是嗎?”她再度確認,“你確定?”
“嗯,我膩了。”
十五、膽小鬼
酒吧內,人聲嘈雜。
洛箏在吧臺上坐著,漂亮的眼睫掩不住郁悶的神情。
“真慘,被人從床上趕下來,還跑出來喝悶酒。”她猛灌了一口雞尾酒,對著身旁的女伴吐槽道。
女伴聽完了前因后果,神情呆滯道:“不至于吧?當年你就很喜歡他不是嗎?不然也不會……等等,你是在意年齡差嗎?你這樣的女人也會在意這個?”
“姐姐什么年紀都是風華正茂?!甭骞~不客氣道,“追我的人能從廣州排到芝加哥好嗎!”
“也對,白商陸那種老渣男都得認栽?!迸辄c點頭,“那你為什么不接受他的求婚?”
洛箏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終,她低聲道:“有的時候,你喜歡一個人,就會變成膽小鬼?!?/p>
你怕他只是不成熟或者一時沖動,沒過多久就后悔了。那倒不如就這樣縱容著他,由著他的性子去,反正現在的自己在感情上無論如何都擁有主動權。
等到哪一天他恍然大悟,跟你說謝謝你陪他走過了這樣一段旅程,大家一輩子都是好朋友……到那個時候自己也可以瀟灑地結束這段關系,甚至揶揄他說,這些年姐姐很滿意哦。
該死的,怎么那么想哭呢?
她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做到那么自在,那么從容。
姜逸之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才會大半夜的又跑去洛箏家找她。
電話打不通,發消息也不回,家里看上去也沒人的樣子,這都凌晨兩點了,根本不知道這個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姜逸之想了想,決定先上樓等。
就算她今晚住外面了,明天也得回家吧?
他輸了密碼,顯示不正確。
洛箏家的密碼換了?
也是,很正常,都三年了,換個密碼算什么?
姜逸之有一絲微妙的不甘心,然后試圖破譯洛箏家的六位數密碼。他試了洛箏的生日,不正確;上網搜了Ring的成立日期,輸入,還是不正確;他甚至搜了白商陸的生日,輸入,一如意料之中那樣,不正確。
密碼鎖顯示:您還有最后一次輸入的機會。
姜逸之:……
把這個女人家的鎖搞壞了她會生氣嗎?能借著門鎖壞了不安全的名義,拐她到自己家來住嗎?
她還很生氣吧?雖然她一出門,自己就后悔了……
該死的,洛箏沒說錯,他姜逸之就是很幼稚,就是沉不住氣。這樣的他,洛箏怎么會喜歡呢?
他最后一次嘗試輸入密碼。
這一次,姜逸之鬼使神差地輸了自己的生日。
咔嗒一聲,門鎖開了。
直到走進去的時候,姜逸之都在發蒙。眼前熟悉的場景很快就把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這里是他曾經住了半年的地方,陳設還和三年前一模一樣,他曾在這個客廳陪洛箏看電視劇,跟她聊最新的產品,和她一起打游戲,把她壓在沙發上親吻她。
姜逸之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餐桌上擺著一個相框。
相框里是一個大男孩的背影,一看就是偷拍的。
……是他的照片。
姜逸之恍然發現,從重逢到現在,洛箏都在近乎無條件地縱容他。
他說什么就是什么。洛箏從來沒有一個“不”字。
突然間來了消息——
“姜總,你讓我查當年洛箏在SPE發生的事情,有眉目了。”
“三年前,洛箏在SPE第四代產品的項目組被邊緣化了。白商陸原本都打算給她升副總裁了,任命書下發前,突然又給她調了崗,讓她去做中長期規劃。后來還發生了不少事情,細節我暫時還沒有查清楚,但她最后會出去自立門戶,完全可以說是被逼走的。”
“她原來的同事說她當時很慘,一夜之間一無所有,未成熟的期權全部被董事會強制收回了。因為白商陸在資本市場打了招呼,她也起初融資也非常困難。但她咬牙堅持了下來,才有了現在的Ring。”
……
姜逸之怔怔地看著消息,內心的波濤瞬間翻涌如海嘯。
姜逸之想起了他們最后的告別。
他跟洛箏說,自己有一個去外面讀書的機會,但也可以拒絕。
洛箏想都沒想就回答:“當然要去呀。放心,姐姐不會不放你走的?!?/p>
他聽見洛箏的話,眸光黯淡了下來。
姜逸之想,但凡那會兒洛箏說一句挽留他的話,他都不會走。他會告訴她自己到底是誰,告訴她其實他很喜歡她,不是開玩笑,只要洛箏愿意給他一些時間,他可以成長為絕不遜色于白商陸的男人,和她肩并肩站在商場上。
但洛箏沒有。
她不僅沒有挽留姜逸之,還給了他一筆“分手費”。那是洛箏第一次給姜逸之現金,五十萬。
洛箏問過他學費和生活費怎么搞定,姜逸之回答說有獎學金。
于是洛箏打了那筆錢給他,說:“獎學金只夠基礎開銷吧?在外面不要把自己搞得太局促,好好讀書,別去打工哦?!?/p>
姜逸之差點兒被氣死。
該死的,那明明是她被SPE邊緣化的時間,而她竟然從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過什么。
明明那個時候她真的很缺錢,而自己才是真的一點兒也不缺錢的那個人。
當時她已經決定了要離開白商陸,要重新開始,重頭再來。
她把他送走,是想獨自面對風暴嗎?
尾聲
到了后半夜的時候,姜逸之終于打通了洛箏的電話。
“你在哪兒?”他問道。
“……你家樓下?!甭骞~的聲音低啞,帶著些微的醉意。
姜逸之頓時覺得無奈極了。無奈又荒唐。他們兩個人算是怎么回事?分別跑去對方家待著?
他幾乎是飆車回的公寓。
洛箏沒有錄入他家的指紋鎖,所以姜逸之奔跑著抵達時,看到的就是洛箏一個人坐在臺階上,雙手環抱著膝蓋的樣子。
姜逸之拉起了她,卻發現她的手和胳膊皆冰涼。
“笨不笨啊,洛女士?”姜逸之苦笑道,“你那么聰明一個人,怎么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了呢?”
他牽住了洛箏的手,十指緊扣。洛箏難得一見地乖巧,跟在他身后進電梯上樓。
“當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苯葜D了頓,“你讓我出國,和我分開,是因為你覺得你當時自身難保,是嗎?為什么就不肯告訴我呢?”
“當時從我的角度來看,跟你說了也沒用啊。我又不知道你是誰?!?/p>
“我的錯咯?”姜逸之眉梢一挑。
“……”
“你就什么事兒都要自己扛?!苯葜畾獾溃皠e的女強人就算職場上遇到挫折了,還知道跟男朋友撒個嬌呢,有你這樣的嗎?直接就分手?還給遣散費?還剪頭發?剪了還讓我誤以為是為白商陸剪的?!”
他越說越氣,語速也越來越快。
洛箏無奈地笑了笑,很鄭重地說道:“未來有著無限可能性的你,和當時走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我非要你陪在我身邊,陪我進行一場豪賭,那就太自私了。”
姜逸之靜靜地看著她,眼睛里是晦暗不明的情緒。
“現在我認錯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邊。”洛箏與他四目相對,“所以……還需要我嗎?”
半晌,見姜逸之沒有反應,洛箏垂下了眼睫:“好吧,我知道你說過我們的關系結束了,其實我就是想掙扎一下……”
下一秒,她被男人極用力地擁入了懷中。
“你還可以重新開始。”姜逸之在她的耳畔道。
姜逸之在國外的那三年,花了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商業知識,研究整個智能眼鏡產業的上下游,堅定地告訴父親要切入眼鏡芯片的業務。
他陪母親去巴黎和米蘭看秀,看著那些穿高定禮服的模特從他的身旁走過,思考如果是洛箏的話,會在下一代的設計上選擇哪個方向。
兼顧學業的同時,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公司里,汲取實戰經驗,飛速地成長,直到父親放心地將整塊業務都交給他。
他守著洛箏的發布會,買她做的每一代產品,在每一個新功能上尋找她的影子、她的氣質,想象她制定每一步戰略的樣子。
在她最需要幫助的那一刻,他伸出援手。
他幼稚,不成熟,還固執,愛吃醋,不如她隱忍,也不如她堅強。
只會用笨拙的方法把她騙到身邊拴著,甚至不知道她本就是心甘情愿,才有可能被拴住。
可這個世界哪有那么多完美的愛情?
——我重新回到你的身邊,本是為了與你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