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健 許文花 楊嘉欣 竇曼曼 曹杰
患者 男性,52歲。因發作性抽搐10小時,于2019年2月20日入院。患者入院前10小時無明顯誘因出現抽搐,發作時雙眼向右凝視,牙關緊閉,雙上肢屈曲、雙下肢伸直,伴舌咬傷、小便失禁,約持續10分鐘后自行緩解,但意識未恢復,就診途中再次發作,表現同前,持續約20分鐘,當地醫院予地西泮10 mg/次靜脈注射,每間隔10分鐘推注1次,共給藥3次,抽搐停止,但意識仍未恢復常態。急診頭部CT檢查提示腦萎縮,擬診抽搐待查。由于患者意識始終未見好轉,為求進一步診斷與治療,遂轉至我院就診,以“癲持續狀態”收入院。既往腦萎縮病史3年。否認糖尿病、高血壓病史,否認吸煙、飲酒史。家屬否認不潔性生活史及輸血史,否認癲及家族遺傳性疾病史。
診斷與治療過程 (1)體格檢查:體溫38.2℃,呼吸29次/min,心率129次/min,血壓104/81 mm Hg(1 mm Hg=0.133 kPa),心、肺、腹均未見異常。神經系統檢查神志不清,呈淺昏迷狀態,無自發言語或有目的活動;雙側瞳孔等大、等圓,直徑約2 mm,直接、間接對光反射遲鈍。四肢肌力檢查不合作,肌張力正常,四肢腱反射正常引出,雙側Babinski、Chaddock征陰性,無頸項強直,Kernig征陰性,其余神經系統查體不配合。(2)實驗室檢查:入院時血常規白細胞計數9.72×109/L[(3.50~9.50)×109/L]、中性粒細胞百分比0.89(0.40~0.75),C反應蛋白為135 mg/L(0~3.50 mg/L)。肝腎功能指標于正常參考值范圍,維生素B12、非婦科脫落細胞學(痰)未見明顯異常。血清梅毒螺旋體顆粒凝集試驗(TPPA)、快速血漿反應素試驗(RPR)呈陽性,RPR試驗滴度1∶16。腰椎穿刺腦脊液檢查外觀無色、透明,壓力為205 mm H2O(80~180 mm H2O,1 mm H2O=9.81×10?3kPa),白細胞計數為51×106/L[(0~8)×106/L],蛋白定量為 430 mg/L(150~450 mg/L),葡萄糖為4.10 mmol/L(2.30~4.10 mmol/L),以及氯化物為122.80 mmol/L(119~129 mmol/L)。腦脊液細菌、真菌、結核桿菌、隱球菌等微生物培養,以及TORCH病毒抗體檢測均呈陰性;TPPA、RPR呈陽性反應,RPR試驗滴度1∶8;腦脊液細胞學檢查可見淋巴細胞、分葉核粒細胞和單核細胞。血清和腦脊液副腫瘤性和自身免疫性腦炎相關抗體檢測均呈陰性。(3)腦電圖檢查:入院次日腦電圖顯示發作間期雙側枕?后顳區大量尖波發放,并雙側額區、右側顳區稍多量尖波發放;未監測到臨床下腦電發作(局灶起始)。(4)影像學檢查:入院后4天MRI顯示,雙側丘腦、顳葉及島葉T2WI、FLAIR成像高信號,DWI呈稍高或等信號(圖1a,1b);MRI增強掃描病灶無異常強化;入院后8天MRV、MRA均未見明顯異常。臨床診斷:神經梅毒,癲持續狀態。給予水劑青霉素4.80×106U/次、4次/d靜脈滴注,連續治療14天;以及左乙拉西坦口服液2.50 ml/次、2次/d鼻飼,苯巴比妥0.10 g/次、2次/d肌肉注射,丙戊酸鈉首次靜脈注射800 mg,然后予1200 mg持續靜脈泵入(速度3 ml/h),1周后癥狀好轉,癲發作停止,但遺留反應遲鈍等。治療14天后(2019年3月12日)再次腰椎穿刺腦脊液檢查,TPPA、RPR仍呈陽性、RPR試驗滴度1∶4;腦脊液壓力145 mm H2O,白細胞計數2×106/L,蛋白定量400 mg/L。頭部MRI檢查顯示(2019年3月12日),雙側丘腦、海馬、顳葉及島葉T2WI、FLAIR成像高信號,DWI丘腦信號較入院時明顯減低(圖1c,1d)。腦電圖檢查(2019年3月13日)可見雙側后頭部尖波同步或不同步發放;未監測到臨床及腦電發作。出院時(2019年3月14日)意識明顯改善,但表情淡漠,對周圍事物反應差。出院后轉至當地傳染病醫院繼續予以芐星青霉素2.40×106U/次,每周肌肉注射1次,療程3周。出院1個月后隨訪,四肢活動較出院時好轉,但反應仍遲鈍,記憶力、計算力、定向力差;2個月后因再度癲發作,喉肌痙攣窒息死亡。

圖1 頭部MRI檢查所見 1a 發病4天時,橫斷面DWI顯示雙側丘腦呈稍高或等信號(箭頭所示) 1b 發病4天時,病變對應區域ADC未見明顯異常 1c 發病14天時,橫斷面DWI顯示雙側丘腦信號略增高,較入院時信號明顯減低 1d 發病14天時,病變對應區域ADC未見明顯異常Figure 1 Cranial MRI findings.Axial DWI at 4 d of onset showed slightly high?intensity equisignal masses in some of bilateral thalamus(arrows indicate,Panel 1a).No obvious abnormalities were found on ADC imaging in the corresponding area at 4 d of onset(Panel 1b).Axial DWI at 14 d ater onset showed slightly high?intensity masses in bilateral thalamus,which was significantly lower than before(Panel 1c).No obvious abnormalities were found on ADC imaging in the corresponding area at 14 d ater onset(Panel 1d).
丘腦是間腦中最大的卵圓形灰質核團,對稱分布于第三腦室兩側,許多神經系統疾病可導致一側或雙側丘腦病變,MRI?DWI表現為異常高信號。雙側丘腦急性期損害的臨床癥狀和影像學表現可能極為相似,但病因復雜,常見于血管性、遺傳代謝性、感染性、中毒或腫瘤性疾病[1]。本文神經梅毒患者以癲持續狀態為首發癥狀,MRI表現為雙側丘腦損害,較為罕見[2]。
神經梅毒是中樞神經系統感染蒼白密螺旋體引起的慢性感染性疾病,可侵犯腦膜、腦實質、脊髓、血管等,導致神經、心血管、骨骼等多系統損害,臨床表現復雜多樣,主要包括認知功能障礙、精神異常、視覺或聽覺受損等[3],被稱為“偉大的模仿者”[4]。神經梅毒依據病理變化和臨床表現不同可以分為無癥狀神經梅毒、梅毒性腦膜炎、血管型梅毒、實質性神經梅毒(脊髓癆、麻痹性癡呆)和樹膠腫性神經梅毒。神經梅毒臨床癥狀和影像學表現缺乏特異性[5?6],易被誤診為腦血管病、腦炎、精神異常等[7?8]。神經梅毒的診斷基于臨床表現、血清學檢查和腦脊液分析,需滿足以下條件:(1)血清學檢查非螺旋體試驗和螺旋體試驗陽性。(2)神經系統癥狀與體征。(3)腦脊液細胞計數或蛋白定量異常,及RPR 或性病研究實驗室試驗(VDRL)反應陽性[9]。目前針對神經梅毒的診斷主要依賴血清學和腦脊液梅毒抗體檢查[10],本文患者為中年男性,以癲發作為首發癥狀,既往無腦血管病及肝病病史,頭部MRI僅提示雙側丘腦急性病變,通過血清學及腦脊液TPPA、RPR檢測,確診為神經梅毒。經大劑量青霉素治療后癥狀明顯改善,復查腦脊液、影像學、腦電圖等各項指標均較入院時明顯好轉,支持神經梅毒診斷。
雙側丘腦病變可見于多種疾病:(1)基底動脈尖綜合征。常以腦卒中樣發病,當血栓形成或血管畸形累及基底動脈頂端位置時,影像學表現為雙側丘腦損害,但通常伴枕葉、顳葉和中腦等損害[11]。(2)Percheron動脈血栓。研究表明,雙側旁正中動脈單獨或以單一主干形式起源于一側大腦后動脈P1段變異類型時,易發生雙側丘腦病變[12]。(3)靜脈竇血栓形成。臨床表現為頭痛、惡心嘔吐、癲發作等,口服避孕藥、惡性腫瘤、炎癥反應等所導致的高凝狀態可誘發此病,頭部MRV及腰椎穿刺檢查常可見異常改變[13]。(4)Wernicke腦病。典型表現為精神及意識障礙、共濟失調、眼肌麻痹“三聯征”,可采用大劑量維生素 B1進行診斷性治療[14]。(5)肝豆狀核變性。為常染色體隱性遺傳的銅代謝障礙疾病,臨床表現為構音障礙、肌張力障礙、震顫、共濟失調等,患者大多有肝病病史[15]。上述疾病累及雙側丘腦時均可表現出類似的臨床癥狀,此外,一些少見病因也可以導致雙側丘腦病變,如流行性乙型腦炎等[16]。結合本文病例無長期飲酒史、無家族遺傳性疾病病史、無肝病病史,而且頭部MRA和MRV檢查均無異常發現,故可排除上述疾病。
神經梅毒不僅能夠模仿各種神經系統的臨床表現,還可以模仿其他各種疾病過程的神經影像學特征,常見改變包括皮質萎縮、腦梗死、腦白質病變等[17?18]。神經梅毒患者是否出現癲發作、意識改變和局灶性癥狀與病變部位相關[19]。2006年,Fadil等[20]曾報告1例類似單純皰疹腦炎臨床癥狀及影像學表現的神經梅毒,該作者推測患者T2WI、FLAIR成像異常信號與水腫和膠質增生有關,其機制包括血?腦屏障通透性增加,伴有實質缺氧的炎癥反應,感染相關的小血管缺血性病變等。本文病例累及雙側丘腦,其病理改變及機制與Fadil等[20]所報告的病例相似。
利益沖突 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