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華


研究中共江西歷史或江西省黨代會歷史,就會涉及汪澤楷。汪澤楷(1894—1959),湖南醴陵人,1923年冬轉為中共正式黨員,曾用名汪士楷。青年時期,曾赴海外學習深造,探尋馬克思主義真理,1924年夏回國后,曾任中共江西省委書記,在配合支援南昌起義、支援湘贛邊界秋收起義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作為正式代表出席了黨的六大。之后,因盲目追隨陳獨秀,積極參加托派運動,1929年11月被開除黨籍,人生軌跡發生了嚴重偏移,從潛心教育事業、積極宣傳馬克思主義到被打成“歷史反革命”,其職業轉變跨度之大,人生經歷之坎坷曲折,值得認真研究。
走出山鄉,尋求馬克思主義真理
汪澤楷出生于晚清,成長于世界發生劇變的革命時代。1912年春,汪澤楷考入長沙的省公立高等中學(湖南省立第一中學),1916年秋畢業。1915年秋爆發的新文化運動,在中國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啟蒙運動和深刻的思想解放運動。湖南是繼北京之后響應新文化運動最為熱烈的地區之一,更為直接的影響則集中體現在省城長沙。當時,汪澤楷正在長沙就讀高中,學習刻苦,關心政治,受到新文化運動影響,經常與同學們討論救國救民之志向。同年秋,汪澤楷與同學王力天等人商議在醴陵縣西鄉栗山壩杉仙廟籌辦私立開元小學,1916年2月中旬正式開學。同年秋,汪澤楷高中畢業后,一邊在醴陵縣西鄉任教,賺取工資補貼開元學校,一邊擔任開元學校義務教員、協助辦理校務,直至次年下半年才離開。汪澤楷的作為說明其青年時期就有著比較深厚的民主進步思想。
1917年秋,汪澤楷考入湖南省立政法專門學校學習深造。同年11月7日,俄國爆發了十月革命。汪澤楷得知后,思想受到很大震動。1918年冬,汪澤楷赴北京自修,準備考大學。其間,他先后閱讀了《新青年》等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刊物,思想為之一新,開始認識到中國革命必須走俄國革命的道路,這是其思想認識發生重大變化的拐點。1919年春,汪澤楷為尋求馬克思主義真理,決定赴法勤工儉學,進入北京法文專修館(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研習法文,于當年冬結業。研習法文期間,適逢五四運動爆發,汪澤楷參加了北京學生“反對二十一條,反對出賣山東權益,反對在巴黎和約上簽字”的集會和示威游行。
1920年1月,汪澤楷抵達法國馬賽,就讀旺多姆里塞國立中學,一邊堅持刻苦學習法語,鉆研馬列著作,一邊深入工廠、社會,廣交朋友,積極參與各種社會活動。同年6月,他從里塞國立中學畢業后轉入蒙達尼公學,由此開啟了其嶄新的留學生涯。其間,汪澤楷結識了李維漢、李富春等湖南留法學生,參加了第一個具有社會主義性質的勤工儉學學生組織——“工學世界社”;1920年冬,秘密加入法國共產黨;1921年,參加了留法學生爭取“生存權”和“讀書權”的一系列學生運動,當選為巴黎“勤工儉學學生聯合會”委員,積極參與了系列斗爭。通過系統學習《共產黨宣言》《資本論》等馬克思主義著作和有關介紹俄國十月革命的文章,參加留法學生運動的大量實踐,汪澤楷開始轉變政治觀念,轉而信仰馬克思主義。1922年春,汪澤楷與王若飛、趙世炎等醞釀籌建“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6月,加入“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同年夏,與蕭樸生一道介紹鄧小平加入“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1923年2月,汪澤楷參加“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臨時代表大會,與周恩來、蕭樸生等五人當選為執行委員,周恩來任書記,汪澤楷負責學生運動委員會工作。
1923年冬,汪澤楷由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員轉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并受中共中央派遣,由法國經德國進入莫斯科東方勞動大學學習。至此,汪澤楷成功實現了人生角色轉換。作為旅歐支部成員,汪澤楷是第二批在黨組織安排下前往蘇聯學習的。1923年11月至1924年7月,汪澤楷在東方勞動大學學習期間,主要專修馬列主義,提高革命理論修養,參加中共旅莫支部(當時李維漢任書記)的組織活動。經過近一年半時間嚴格的政治鍛煉,汪澤楷轉變為徹底的馬克思主義者,為回國后參加革命運動做好了準備。1924年夏,李大釗赴莫斯科出席共產國際第五次會議,曾到東方勞動大學向中國留學生作國內形勢報告,分析介紹中蘇關系及國內革命形勢發展情況,說明國內急需干部回國。當時,正值國共合作實現后,國內革命形勢高漲。汪澤楷聽取了李大釗所作報告之后,受到國內迅速發展的革命形勢激勵,盡管當時的學習并未結束,但仍然向黨組織申請提前結束學習。同年9月,汪澤楷從莫斯科回到上海。至此,他結束了國外求學生涯,而置身于廣大的革命運動洪流之中。
走上革命道路,播撒革命火種
1924年10月,汪澤楷受黨組織委派,來到有我國的“小莫斯科”之稱的安源,就任中共安源地委(當時屬中共湘區執委領導)書記。同一時期,在安源地委工作的還有蕭勁光、任岳等人。汪澤楷正是從安源開始走上國內革命道路、投身國內革命運動的。
1924年10月,汪澤楷與黨員教師易足三利用回醴陵老家之便,以教書為掩護,在開元學校、縣立中學、縣立女校進行革命活動,宣傳馬列主義,開展工農革命運動,并秘密發展了孫筱山、肖方植、李石溪、王力天等第一批中共黨員。同年11月,汪澤楷等在開元學校創建醴陵第一個中國共產黨支部——醴陵特別支部,隸屬中共安源地委領導,并成立了社會主義青年團醴陵縣特別支部。1925年春,醴陵縣舊工會改組,汪澤楷兼任新的縣工會會長,直至“五卅慘案”發生后返回安源路礦。汪澤楷在醴陵、開元學校播下的革命火種,為后來工農革命運動的發展奠定良好基礎。與此同時,汪澤楷與任岳、蕭勁光等人還兼任中國共產黨和社會主義青年團安源地方組織合辦的黨校教員,參加講授《政治經濟淺說》《俄國黨史》等課程,積極宣傳馬克思主義。
1925年10月16日,中共安源地委委員、工人俱樂部副主任黃靜源在安源工人俱樂部門前廣場被槍殺,安源工人革命第一次遭到慘痛失敗。“九月慘案”發生前不久,中共湘區委書記李維漢奉命去北京參加中共中央第二屆擴大執委會。行前,鑒于安源工運面臨的險惡局勢,李維漢要汪澤楷同去北京向中央報告情況,請示辦法。后因汪澤楷需留下應付局面,改由地委組織干部李延瑞前往。當時,汪澤楷亦被反動當局通緝,之后到長沙向李維漢匯報工作并商討營救被捕同志。“九月慘案”發生后,汪澤楷從長沙返回安源,準備營救黃靜源同志,等他到達安源后,黃靜源已被反動派殺害。王運儲在回憶中寫道:“從此,汪士楷同志每天絕早出去,半夜才回來”;“后來聽說,他出去主要是同湖南省黨的負責人李維漢同志研究營救被捕的同志”;“又過了一段時間,忽然有一天突然接到他由湘雅醫院(即現湖南醫學院附屬醫院)寫來的信,約我去談。在醫院里,據他告訴我,他離開我又到了安源,剛一下車就遇到安源反動當局在殘殺工人領袖黃靜源,即汪預備去搭救的人”。由此可以確定,“九月慘案”發生前后,汪澤楷曾采取措施,設法營救被捕人員。
1925年冬,汪澤楷到上海向中共中央述職,住中共中央機關并協助開展工作。1926年3月,他調任中共豫陜區委書記,以開封中州藝術學院教授身份為掩護,開展革命工作;8月上旬,在河南發動群眾、組織群眾,準備迎接北伐軍北上中原;12月,調任中共湖北區委委員兼組織部部長。1927年2月,汪澤楷調任馮玉祥國民聯合軍司令部政治部少將組織處處長;7月上旬,被馮玉祥“禮送”出境。當時的汪澤楷,已歷經多個重要領導崗位鍛煉,參加了大量革命實踐,組織開展了一系列革命運動,積累了較為豐富的革命經驗,已由一名普通共產黨黨員轉變為職業革命者。
肩負重任,領導江西黨組織開展革命斗爭
1927年7月,汪澤楷任中共江西省委書記。其間,適逢大革命慘遭失敗,全國政治形勢不斷惡化,江西的反動勢力瘋狂地向革命勢力進攻,面臨的工作環境極其險惡,工作條件極其艱苦。以汪澤楷為書記的中共江西省委,積極克服各種困難,堅持領導全省黨組織和全省人民與國民黨反動當局頑強斗爭。
江西省第一次黨代會召開前夕,江西黨組織在領導工農革命運動、與國民黨右派的斗爭,尤其是自身建設等方面取得了巨大成績,全省已有60余縣建立了黨組織,黨員數量達到5100余人,但贛南已經開始“清黨”,其他各縣反革命勢力也十分猖獗,僅有省會南昌政治形勢相對平靜。江西省委針對這一實際,決定利用暑假之機在南昌女子師范學校內秘密召開黨代會。1927年7月21日至23日,江西省第一次黨代會在南昌市松柏巷省立女子師范學校召開,到會代表60余人,代表全省5100多名黨員。大會由汪澤楷主持,汪澤楷、劉峻山等傳達貫徹黨的五大會議精神,學習黨的五大通過的各項決議,討論當前的政治形勢,研究今后江西黨組織的工作。由于受陳獨秀右傾錯誤的影響,加之對國際國內政治形勢認識不足,第一次省黨代會在今后省委工作決策上沒有解決實質問題,但其選出的省委領導機關,對于配合支援南昌起義、支援湘贛邊界秋收起義等起到重要作用,為黨在江西開展土地革命運動,建立革命根據地,準備了重要條件,在中共江西歷史上留下了寶貴財富。大會選舉產生了中共江西省委第一屆委員會,汪澤楷當選省委書記,陳潭秋等當選省委委員。
南昌起義前后,作為省委書記的汪澤楷做了大量深入細致的組織工作,動員各方面力量有力地配合支援起義,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1927年7月上旬,臨時中央常務委員會根據形勢作出決定:舉行南昌起義,挽救中國革命。汪澤楷曾向李立三建言:“城市暴動使共產黨員由近六萬人減少到不到一萬人。南昌暴動僅僅依靠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中張發奎的力量太單薄,張發奎與汪精衛的關系非同一般,也靠不住。”李立三部分地吸收了汪澤楷的意見。從當時的形勢看,汪澤楷的這一意見是具有建設性的。
7月25日,葉挺、賀龍率第十一軍和第二十軍兩部抵達南昌后,為鼓舞士氣,在汪澤楷和江西省委的領導下,南昌市的工、農、青、婦、學、商等群眾組成“江西各界慰勞革命士兵委員會”,積極開展擁軍勞軍活動。在此期間,汪澤楷親自到各團體檢查落實,組織每一項具體工作。
7月31日,汪澤楷到江西大旅社參加黨內主要干部重要會議,討論參加起義的行動計劃,研究葉、賀兩部起義后的行軍作戰路線。當討論到起義部隊南進時,汪澤楷提出向贛江流域南進的建議,認為贛江流域各縣黨的力量較強,工農運動比較發達,起義部隊如沿贛江南進,可以得到較好的支援。但汪的建議遭到譚平山的反對未被采納。會議最后決定向革命基礎較差、國民黨軍事力量較弱的贛東南各縣南進。從起義部隊后續發展情況看,汪澤楷的建議具有一定戰略眼光。
1927年8月1日,南昌起義取得勝利。當日上午9時,中央前敵委員會以國民黨中執委名義在省政府西花廳舉行聯席會議。同日,江西省委還指示江西學生聯合會以群眾團體的名義籌辦邀請各省革命領導人和起義部隊團以上軍事干部的歡宴,省總工會籌辦次日的慶祝大會。汪澤楷還親臨江西省學生總會和總工會等負責布置和慶祝南昌起義的勝利。2日,他組織各革命團體,慰勞起義部隊將士,開展各種形式的宣傳活動。3日,汪澤楷組織召開省委緊急會議,研究商議起義部隊撤出南昌后的事宜,要求省市黨政機關和群眾團體必須撤離南昌,大部分人員疏散后回原籍,少數同志留南昌參加省市中共地下組織的秘密工作。南昌工人武裝糾察隊和近郊農民參加了第九軍,有的革命團體負責人也隨軍南下。3日至5日,南昌起義部隊撤離南昌向撫州進軍。當起義部隊經過宜黃、寧都、石城、瑞金、會昌等地時,均由省委和國民黨左派等負責干部出面動員和組織當地民眾籌集款項和物資支援起義部隊,動員當地革命青年參軍等,為確保南昌起義部隊進入閩西再向廣東進軍提供了堅強保障。
1927年7月底8月初,湖南平江工農義勇軍、瀏陽工農義勇軍和駐武昌的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團,分別由湖南和湖北入贛,準備參加南昌起義;但由于各種原因,不僅未能及時參加南昌起義,且國民黨右派已經背叛革命,處境極其困難。在這關鍵時刻,中共江西省委主動派人與這些入贛部隊取得聯系,及時指明行動方向。據張啟龍回憶:在瀏陽工農義勇軍從高安到銅鼓的途中,“接到江西省委指示,要我們改到蓮花廳(即蓮花縣)去,說那里群眾基礎好,很富足,豐收一年可吃兩年,而且地處湘贛交界偏僻地方,可以駐兵。但未等部隊去蓮花廳(縣),江西省委又派全仁同志(是個矮個子,面貌相當黑,很能說話)來傳達指示,要我們為了保存這支部隊,暫時接受朱培德的改編,編為江西省防軍暫編第一師的一個團,供給由朱培德負責。當時,我們正要找個落腳點休整部隊,等候上級的指示,就提出‘受編不受調’的條件。經過談判,朱培德接受了。我們就這樣開到銅鼓縣駐扎下來。在銅鼓吃的糧食由縣政府供給。我們利用這個機會,加緊練兵,上政治軍事課”。平江工農義勇軍和駐武昌的警衛團部隊,亦遵照中共江西省委指示,經與國民黨江西省政府談判,達成了“編成江西省防軍第一師,下轄三個團,仍分駐修水和銅鼓”的協議,最后得以合法地保存下來。從中可以看出,以汪澤楷為書記的中共江西省委,為未能及時參加南昌起義的入贛部隊提供強有力的支援和幫助,為秋收起義保存一支重要的革命力量作出了重要貢獻。
湘贛邊秋收起義即將發動前,平瀏農軍派宋任窮到南昌,向中共江西省委請示秋收起義后部隊的行動問題。宋任窮回憶說:“主席還未到銅鼓時,我們瀏陽團的黨組織派我向江西省委請示行動,請示部隊向哪里走。”“我到了南昌后,就見到了江西省委書記汪澤楷。汪澤楷接到我帶的信,他回了一封信,是用藥水秘密寫的,不知道寫什么內容。他只是對我講過:‘過了寧岡,蓮花這一帶,還有一些小部隊,還有少數槍支,其他的事信上都寫了。’他要我將信交給毛委員。”“我到了陳家坊,找到了團部,將信交給了毛委員。”由此可見,湘贛邊秋收起義部隊向南進軍到蓮花、寧岡山區,中共江西省委起了引導作用。
南昌起義部隊全部撤走后,江西地方黨組織遭到嚴重破壞,全省已建立的52個縣的縣委和支部大部分被迫停止活動,部分黨組織解體,黨員人數銳減到1000余人,江西黨組織在各地的工作更加困難了。恢復和發展黨的組織,加強黨對土地革命和武裝斗爭的領導,是省委的首要任務。為適應在嚴重白色恐怖環境下,黨組織由公開轉入秘密狀態的艱苦斗爭需要,省委領導機關進行多次調整和改組。1927年8月上旬,省委工委主任和農委主任隨南昌起義部隊離開南昌,在外縣工作的三名省委委員先后犧牲,省委領導機關很不健全。9月上旬,江西省委根據中共中央9月5日指示信的精神,對省委進行改組,汪澤楷任省委書記兼組織部部長。改組后的江西省委為貫徹八七會議精神,于9月間制定了《江西省委對于秋暴的計劃》《秋收暴動煽動大綱》兩個重要文件,并以“江西省革命委員會”的名義制定《江西省革命委員會行動政綱》,下達全省黨組織貫徹執行。為加強對暴動的組織領導,省委派出一批干部到各地恢復建立黨組織。當時,江西省委所采取的積極措施,對全省各地黨組織的恢復和重建起了一定作用。
盲目追隨陳獨秀,提前結束革命生涯
1927年9月,汪澤楷由中共江西省委書記調任中共湖北省委委員、省委組織部主任。這是其1926年12月至1927年2月任中共湖北區委委員兼組織部部長之后,再次到湖北任職。同年10月,汪澤楷與杜 結婚,由時任中共中央長江局書記羅亦農證婚。汪澤楷自調往湖北工作之后,對待黨組織、對待革命斗爭的態度有了明顯的改變。
1927年10月,國民黨軍閥內部爆發了爭奪最高統治權的“寧漢戰爭”。10月26日,中共湖北省委召開第八次常委會議,通過《目前緊急斗爭決議案》,決定利用軍閥混戰的有利時機,立即發動武漢三鎮的武裝暴動。在省委常委會議上,汪澤楷認為暴動時機不成熟,明確表示反對此次暴動。但他的意見遭到否決。10月29日,羅亦農召集長江局會議,通過《長江局最近政治決議案》,認為“目前絕非繼續總暴動時期”,取消武漢暴動計劃。從后續發展情況看,當時長江局通過的這個決議案與汪澤楷的個人意見是高度契合的。11月12日,唐生智軍開始撤離武漢,中共湖北省委再次決定舉行武漢暴動,并明確汪澤楷負責組織領導“攻擊友益街,占領大革命時期省總工會舊址,恢復總工會”的暴動任務。但汪澤楷執行指示不夠堅決,態度不夠明朗,未能完成該任務。12月5日,中共中央決定改組湖北省委,成立以蘇兆征為書記的湖北特委,代行省委職權。12月14日,中央特委和湖北省委召開擴大會議,會議通過《擴大會議決議案》,提議中央開除羅亦農、陳喬年中央委員資格,開除任旭、黃五一、汪澤楷、林育南省委委員資格。會上,汪澤楷對處分有異議,并表示“我們必須右手抓緊拳頭打擊右傾機會主義,左手抓緊拳頭打擊左傾冒失主義”。12月24日,中共中央召開政治局會議,確認羅亦農對湖北的政治指導沒有犯機會主義錯誤,也沒有同意對汪澤楷等人的處分。
1928年1月,汪澤楷從湖北調往上海黨中央機關工作,夫人杜 經黨組織批準隨同前往。當時,與汪澤楷一起在上海候職的還有劉伯莊、彭述之等人,黨組織關系均由中共江蘇省委管理。候職期間,汪澤楷因患病未被安排工作,但參加了2月12日的中共中央政治談話會、2月16日的中央委員談話會,參與討論大革命失敗后的革命形勢、革命潮流等問題。這兩次重要會議,系為中共六大召開作了準備工作。1928年5月,汪澤楷被中共中央指定為六大正式代表,赴莫斯科出席六大。這是汪澤楷參加的最重要會議,也是其人生軌跡發生嚴重偏移的重大事件。在六大的一次討論會上,汪澤楷與蔡和森發生了正面思想交鋒,還在會上尖銳批評“左”傾盲動主義,并就陳獨秀的相關問題作了不適當的發言。一篇題為《汪澤楷在“六大”》的文章(署名蕭東)中寫道:“大會總結大革命失敗的原因時,把失敗的責任完全推到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上,特別是推到當時的總書記陳獨秀的身上。對于這,汪澤楷不服氣。他認為,中國革命的失敗,中共中央,特別是總書記陳獨秀當然負有責任,但是第三國際也應當承擔一部分責任,不能推得一干二凈。因為中國共產黨是第三國際的支部,一切的一切都聽從第三國際,從總策略到具體執行都是如此,所以第三國際不能把責任完全推掉。這種意見本是對的,而且也確實代表了許多黨員的意見。但當時正是斯大林最煊赫的時候,而控制‘六大’的又正是斯大林的親信米夫,所以汪澤楷的意見就遭到批判和攻擊,參加大會的代表沒有人敢支持,汪澤楷孤掌難鳴,反而得到一個‘汪澤楷專好吵吵鬧鬧’的惡名,并因此失去了在新的中央委員會中的席位。”會上的多數同志還認為,汪澤楷是陳獨秀的“代言人”。六大結束后,周恩來找汪澤楷談話,問他要么留在莫斯科繼續學習,要么留在南俄養病。汪澤楷當時考慮:不知蘇聯局勢今后如何發展,像他這種黨內持不同意見者,說不定會充軍西伯利亞,夫人杜 當時有孕在身,即將臨產,因而堅決不接受要他留在蘇聯的決定。多年以后,汪澤楷在回憶這段經歷時承認“當時的態度不對,太自以為是”。
汪澤楷從馬克思主義信仰者,到接受“托派”觀點、參加“托派”組織,有一個漸變的過程。1928年8月,汪澤楷由莫斯科回到上海,中央未再給他分配工作。其間,汪澤楷經常與彭述之等人聚集,傳播黨的六大斗爭情況,表述一些反對黨中央的言論,討論對時局的看法和大革命失敗的責任問題;向黨內同志宣揚“托派”主張,攻擊斯大林以及當時的黨中央;主動承擔說服陳獨秀的任務,要求陳站出來工作,同“左”傾冒險主義作斗爭;說服陳獨秀之后,著手進行“左”派反對派的組織工作;與彭述之等人成立幾個“左”派反對派支部,推舉“左”派反對派委員會作為領導機關,并與彭述之編在同一個支部,參加所在支部的各種活動。當時,這些行為是黨的組織紀律所不允許的。但陳獨秀、汪澤楷等人不僅對自己的右傾錯誤沒有進行認真檢討,還用托洛茨基的觀點為自己辯護。黨中央為了教育和挽救陳獨秀、汪澤楷等人,先后采取了一些挽救措施:1929年5月,在中共江蘇省委領導下成立專門的黨支部,把陳獨秀、汪澤楷等人編入以楊賢江為書記的黨支部,對他們進行耐心說服教育;8月13日,中共中央發布《關于中國黨內反對派問題》的通告,對陳獨秀、汪澤楷等人的非法活動加以勸阻,明令禁止;10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中央關于反對黨內機會主義與托洛斯基主義反對派的決議》,點名批評陳獨秀。在此情況下,陳獨秀、汪澤楷等人依然如故,沒有做出任何改變。1929年11月1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中共中央關于開除陳獨秀黨籍并批準江蘇省委開除彭述之、汪澤楷、馬玉夫、蔡振德四人黨籍的決議案》。至此,汪澤楷結束了短暫的革命生涯。
往來奔波,潛身教育事業
汪澤楷自被開除黨籍至1959年12月逝世的30年間,多處輾轉,生活很不安定,歷盡坎坷,十分曲折。
黨的六大結束后,汪澤楷從莫斯科返回上海,已經沒有繼續為黨工作的可能。1928年8月至1930年10月,汪澤楷主要從事馬列經典著作的翻譯工作,靠譯書收入維持全家生活。1933年8月,汪澤楷從朝陽大學辭職,化名杜敬齋,攜全家到廣西師范專科學校任教,徹底割裂了與“托派”組織的關系。從此之后,汪澤楷潛心教育事業,先后輾轉桂林、南寧、長沙等地大中院校任教,積極宣傳馬克思主義。
1949年4月,汪澤楷攜全家回到家鄉,這是汪澤楷及其一家新生活的開始,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汪澤楷不僅參加了湖南的和平解放運動,還利用與陳明仁將軍相熟之機做了大量說服工作,對陳明仁將軍下定決心率部和平起義起了重要作用。1949年10月,汪澤楷應湖南大學校長李達之聘,出任湖南大學經濟系教授兼圖書館館長,并被推選為湖南省首屆各界人民代表大會代表、省政協委員等職,參加了“民革”組織和土地改革工作,曾任省土改工作團第七團團長,負責常德地區土改工作,滿腔熱情地投入新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和知識分子的思想改造運動中。1953年10月,汪澤楷與羅章龍一起調任武昌中南財經學院擔任教授,汪澤楷兼任該院綜合資料室主任。
1957年5月,在整風運動中,汪澤楷給中南財經學院領導所提的意見被定為“右派言論”。1958年4月,因“右派言論”及歷史問題,汪澤楷被定為“歷史反革命”,關押在武昌監獄長達一年。至此,汪澤楷結束了其近30年的教書生涯。1959年4月,汪澤楷被湖北省高院以反革命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6月,在湖北沙洋農場服刑,之后又轉到湖北潛江畜牧場;12月下旬,在潛江畜牧場逝世。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湖北財經學院(原中南財經學院)對汪澤楷一案進行復查。1984年6月,湖北財經學院決定恢復汪澤楷政治名譽,恢復教授職稱。與此同時,湖北省高級法院判決宣布撤銷對汪澤楷一案的刑事判決,宣告汪澤楷無罪。至此,距他含冤去世已經整整25年。
綜觀汪澤楷的一生,既有作為愛國進步青年遠赴海外尋求馬克思主義真理的閃光時刻,又有積極投身國內革命運動、參加革命斗爭的短暫生涯,也有盲目追隨陳獨秀、被開除黨籍的灰暗時期,還有潛心教育事業、宣傳馬克思主義的近半人生,但終究是老一輩知識分子尋求真理、追求光明的一個縮影。盡管他在歷史上犯有錯誤,甚至是嚴重的錯誤,但仍然瑕不掩瑜,是光明磊落的一生。
責任編輯 / 陳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