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葳蕤（組詩）

阿郎

父親與蚯蚓

父親揮舞山鋤

開掘艱澀如生活的土地

佝僂的身體

犁進大地成為

一個倔強的問號

鋤頭撕裂大地的聲響

春雷般滾過蚯蚓的頭頂

驚醒的蚯蚓躺在父親掌心

打直身體成為

一個詫異的驚嘆號

父親和蚯蚓本是兄弟

都是土地的孩子

都有泥土的姓氏

蚯蚓別名地龍

父親綽號泥腿子

他倆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土里

關心自己一樣關心彼此

熱愛生命一樣熱愛土地

父親以自己為賭注

一生都在和土地博弈，

他從未贏過

直到輸光自己

蚯蚓把自己當做器皿

整日都在清洗泥土

他從不歇息

直到化為塵泥

父親和蚯蚓都離不開土地

他們是大地沉默的詩篇

兩個不起眼的符號

是那么微不足道

但是

要是少了他倆

大地將一片蒼白

了無生氣

祖母與風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有聲或無聲

看不清楚她的樣子

風緊緊把我擁在懷里

就像祖母的愛

讓我喘不過氣來

山風下來的時候

祖母已睡在了山里

風一樣沒有了蹤跡

山風很冷

吹得我淚流滿面

每個黃昏

風都在山坡上來回走動

哼唱著祖母年輕時的山歌

更多的夜晚

微風水波一樣輕輕蕩漾

像祖母勻稱的鼾聲

陪伴年幼的我

進入甜蜜夢鄉

母親與山羊

母親坐在樹蔭下奶著妹妹

山羊站在草坡上奶著羊羔

兩個母親默默對視著

眼里蕩漾著無盡的話語

山羊說主人

不要怪我東奔西跑

攀爬陡峭的懸崖

我只為啃食一點青草

舔食一點巖鹽

母親說恩人

不要怪我擠了你的奶

剪掉了你的毛

我只為填飽饑餓的胃

抵擋那山風的冷

母親和山羊默默對視著

眼里閃爍著柔和的水光

螢火蟲與鄉村教師

螢火蟲在暗夜飛舞

就像家訪的鄉村教師

打著手電

走在崎嶇的山路

螢火蟲舉著自己

舉著那震懾敵人的火炬

那幽藍清冷的光

是愛和思念淡淡的憂傷

鄉村教師的手電

照亮腳下咫尺的山路

把黑夜撕開了一條口子

他燃燒著自己發出的微光

太陽一樣溫暖

照耀著年幼的我們

讓我們看見了光

有了追尋愛和光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