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含黛
他在貯藏室打開一個小盒子,看一遍里面的這些紐扣,才安心去上班。他把小盒子周邊十幾個盒子排列整齊,盒子內裝著形形色色的各種紐扣。
他穿上換了新紐扣的襯衣,一路勻速開車到單位。
“這是您連續七天更換紐扣了,這多麻煩啊!”同事發現新大陸似的。
“我用的是卡扣紐扣,更換很方便的呀。”他自豪地說。
“昨天的紐扣多好看,為何換成了今天這副難看的?”
“哎呀,我只是想換一下,我不喜歡昨天用過的。”他云淡風輕。
“真是個奇葩的癖好!”同事的聲音低到只有自己聽得見。
第二天他故意把衣服上的每顆紐扣弄得不一樣,紅紅綠綠的,大家都覺得他怪怪的。
“你是想別出心裁,還是想打破傳統呢?”同事盯著他問,覺得他就是個異類。
他笑笑不作答。
有一天同事發現他衣服上的紐扣沒更換。
同事過來:“哎喲,你今天沒有換紐扣啊?”
他抬起右手說:“誰說我今天沒換?你看我前排的是沒換,但我袖上的已更換了。”同事看到他右手袖口紐扣確實換了。
終于到周末,他照例騎車逛紐扣市場,淘新款紐扣。
他跑遍了整個紐扣市場,現有款式基本上都被他買過了。
他刷抖音,刷京東淘寶等網站,但是新款式要三天以后才可能有。
他一直等,這三天對他來說很煎熬,人都瘦得特別快。
他郁悶啊,整個人癱軟了,萎靡不振,連工作都不積極了。
同事問:“怎么啦,今天你臉色不好。不是病了吧?有病要抓緊看。”
他說:“沒事。”
另一同事說:“是不是今天沒換紐扣不舒服啊?”
他趕緊舒展眉頭:“不是不是。”
這時,一女同事過來指著他右手袖子:“哎喲,這個紐扣真好看啊,能不能送給我,給我女兒玩玩。”
他說:“這個紐扣對我來說,像國寶一樣呢,實在不好意思,回頭我再買一個送你吧。”
晚上在家,整理紐扣柜子,每個城市出差買的都分類標識,紐約的、倫敦的、上海的、北京的……
無論到哪個城市,他什么地方都不去,旅游景區也不去,只逛紐扣店,到處問人家,這個城市哪里有紐扣市場?
有一次出差時領導說:“你是不是又去買紐扣啊,不許走。”
“好吧,我跟你們一起去景區。”
可是,一到景區,他卻問保安:“這里有沒有賣紐扣的地方?”
轉眼他就沒影了。
這種行為只有他的死黨Y理解。Y是他發小,知道他從小就喜歡這玩意。有一次他為了買紐扣,偷了爸爸一毛錢,被爸爸用戒尺打手心。從此他發誓,哪天發達了,要買到天下所有款式的紐扣。
但Y也經常勸他:“你要改一改這個癖好,玩紐扣有什么意思呢?有玩古董的、有玩女人的,你卻玩這個。嘖嘖!”
他問:“你認不認識服裝店的老板啊?”
Y好奇:“干什么哎?”
“我要跟他建立關系,服裝店里面會有很多紐扣的。”
Y瞇起眼,勸他:“你現在升了市城建局的局長,多少開發商想送禮苦于無門,不要讓這癖好成為軟肋啊。”
他拍拍胸脯:“放心,這里面硬著呢!”
“知道知道,別人說起來時,我總說是你緩解工作壓力的一種方式,這樣才沒有引起大家更多的猜測呢。”
他跟Y私下約定不外傳,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最近他總看到別人異樣的眼光。
有一次市長找他:“聽說你每天玩紐扣,現在在這么重要的崗位上,要防止這愛好被人利用,你還年輕呢!”
他信誓旦旦:“領導放心,我一定記住您的教誨!”
這段時間,他確確實實沒有更換紐扣。
但是不換,大家又不習慣了。
有人嘀咕:“頭兒不會是犯錯誤了,被批了吧!”
甚至有人瘋傳,局長很快要被擼了,聽說新局長馬上到任,是個女的!
閑話越傳越遠。
他開始不自在了,又不停地換紐扣。這下,大家順眼了,也沒有人說閑話了!
他嘆了口氣:“現在的人都得什么病了!”
不久,紀檢部門約談他,并搜查了他的家,在地下貯藏室里搜出一屋子紐扣,有愛馬仕、加拿大鵝,甚至還有金絲雀鉆扣、紅寶石紐扣……粗算價值五千萬以上。
點評:
這篇小說最突出的特點是“盤馬彎弓只不發”。開頭就點出中心線索并設下懸念:這個男子,最喜歡收藏紐扣,每天穿衣不停地更換紐扣。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并不點明,吸引讀者去猜想。中間又做了兩個鋪墊,一個是寫他從小就喜歡紐扣——這一筆實際是個刻意的誤導,并不是小說要揭示的真意;另一個是通過死黨的嘴,暗點出主人公是一個握有大權的局長,為最后的揭示做了令人信服的鋪墊。這里,就是金圣嘆所說的“隔年下種”——事先有意設下機關,最后才揭出事件的真相,露出小說的本意。看到這里,我們才恍然大悟,這原來是一篇反腐敗的小說,不能不為作者的巧妙構思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