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鵬宇 張輝
(黑龍江大學藝術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1)
目前國家形象問題的討論和思考在我國官方政府和學術界都受到更多的關注。后疫情時代背景下,國際關系朝向更為復雜化發(fā)展。影像作品在當今時代的高影響力特點成為承載國家形象傳播的重要手段之一。國家形象作為國與國之間的軟實力與話語權競爭,是國家軟實力的表征之一,亦是國家綜合國力強大與否的深層體現(xiàn)。例如《流浪地球》《戰(zhàn)狼》等影視作品將東方人的“共同命運”“集體主義”理念融入科技、戰(zhàn)爭題材中,有別于西方的“個人英雄主義”,并結合優(yōu)良的技術手段在國內外均贏得了良好口碑。國家形象如何被感知,影像視覺內容從被動認知到進入腦海中的下意識聯(lián)想構建體系,再加以經(jīng)驗、文化、生長環(huán)境重組后產(chǎn)生聯(lián)想,如此反復而形成的對國家的形象傳達感受成為探討的重要內容。
中國學術界對于“國家形象”較早的研究多從傳播學的相關角度問題出發(fā),或從國際關系學角度問題展開。關于藝術學的研究觀點較少,偶有幾篇多傾向于具體影視作品的分析,關于影像的理論研究相對較少。除此之外,語言學、敘事學、符號學、藝術學綜合理論研究也極大豐富了近年來關于國家形象跨文化傳播的視角。未來關于“國家形象”的跨文化傳播研究趨向于跨學科的綜合研究及不同的研究角度對于塑造方式的探索。劉繼南[1]提出了國際傳播力的概念,并對中美雙方媒體中傳播的形象進行了實質分析;劉明[2]提出了如何定位和構建國家形象,及當代中國國家形象的特征和建設的可行途徑;段鵬[3]以政治傳播、國際傳播和基礎理論入手,采用理論分析、比較分析、深度訪談和動態(tài)分析等多種方法形成了塑造國家良好形象的策略研究;居黎東[4]以大眾媒體傳播角度的視角指出了目前制約中國國際形象和影響力提升的主要障礙;范志忠[5]從跨國語境到多媒介融合等多個視角,通過對中國電影作品中影像等因素的分析與作品的個案解讀,闡釋了在全球語境下“國家形象”的影像建構、傳播特征與發(fā)展趨勢,其著作涵蓋了近年來國家形象影像構建和跨文化傳播的重要成果,呈現(xiàn)了當前網(wǎng)絡時代國家形象影像構建的主要特征和利用網(wǎng)絡傳播優(yōu)勢塑造國家形象影像傳播的有效路徑;徐洲赤[6]指出“國家”是無形卻又無所不在的,探討了政府形象與國家形象之間的關系,并闡述了國家形象審查的雙重性標準。
海外研究中,美國學者對該方向的問題研究多是以本國利益出發(fā)的主流價值,服務于美國的外交對策。如美國國際關系著名學者Boulding[7]提出:“如果不考慮到?jīng)Q策者對世界的看法以及他們對別人持有的形象,那常常是無法來解釋至關重要的決定和決策的。”研究多重視現(xiàn)象與事實的定性和定量分析。由對關于一國在本國民眾中的意見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得出形象,形成理論后研究傳播塑造方式。俄羅斯學者更多關注全球化背景下的可塑性和傳播性,更注重實用公共關系學方法。Галумов[8]對俄羅斯歷史進程中的國家形象進行梳理,分析了俄羅斯在國際上的國家意義,同時講述了塑造國家形象的要素以及塑造正面的國家形象的方法。
介于影像作品的強大傳播力與影響力,影像作品在傳播中對人們意識作用產(chǎn)生變化沉淀,進而影像作品中的國家形象感知建構依據(jù)大眾傳播的特定規(guī)律進行:人或組織在制造和接受的過程中都是半獨立的過程,制造者的信息和接受者的意圖在傳播活動中同時起作用。國家形象是自我認知和他人認知的結合,是該國家對自己的認知以及國際體系中其他行為體對其認知的有機結合。所以國家形象不僅指國家政治、主權、民族、地域的概念,同時還可以定義為一種歷史的、文化的和審美的概念。國家形象作為國與國之間的軟實力與話語權競爭,是國家軟實力的表征之一,亦是國家綜合國力強大與否的深層體現(xiàn)。影像作品在當今時代的高影響力特點是承載國家形象傳播的重要手段之一。當今時代影像作品發(fā)展迅速,以電影電視為代表的影視作品傳播影響力已遠大于以文字創(chuàng)作為載體的圖書作品,移動端也成為占有民眾認知的重要傳播載體。人類學學者格勒曾這樣描述過電影的影響力:“在西方世界,一部影片的影響遠遠勝過一百本書、一百次演講。”例如美國好萊塢商業(yè)電影,通過制作精良的影像在全球廣泛播放,除去商業(yè)利益外,不難看出其有刻意宣傳美國國家形象的“劇情套路”,對其他國家的人民傳達出美國的價值導向,這種滲透于影像作品的價值導向,傳遞于無形,從而讓那些從未踏足過美國的人們形成了仿佛比美國人還了解美國的“錯覺”。
國家形象的塑造從傳播主體上分為自塑造和他塑造。自塑造即自我塑造,是通過國家軟實力進行國家形象傳播,并在客體認知上形成國家形象感知的過程,是主動的、更符合本國國家核心利益的塑造方式。他塑造即他國塑造,是其他國家根據(jù)他們的國家核心利益出發(fā)對別國的國家形象進行傳播塑造的方式,是被動的、可能不符合本國國家利益和歷史規(guī)律的塑造方式。馬丁·斯科塞斯執(zhí)導的《無間道風云》里的中國的他者形象也是相當?shù)囊庾R形態(tài)化的,中國成了這樣的社會集體想象物:他們活躍在美國的地下世界,他們與美國有組織犯罪社團“勾結”并“竊取”美國的高科技軍事武器情報。這種烏托邦的異國形象電影史上也非常之多。可見一個國家的形象塑造是自塑造和他塑造共同作用的結果。
國家形象從傳播客體上分為本體文化傳播和跨文化傳播。本體文化傳播即國家形象在自己國家或文化圈內進行傳播并形成的國家形象認知。跨文化傳播即國家形象在本體文化圈外的其他文化區(qū)域或國家進行傳播,并形成國家形象認知。影像作品跨越本體的文化圈去其他文化地域進行傳播時我們稱為影像作品的跨文化傳播。國家形象在跨文化傳播方面,是不同的國家、個人在不同文化體系之間進行的信息交互。它的關鍵點是跨文化,在不同文化間的信息傳遞需要依賴雙方的解碼和編碼方式,同時參與感知雙方的編輯和解讀方式,是一種互動的傳播交互關系。在此過程中,獲取文化差異、承認文化差異、理解文化差異是雙方有效交流的首要前提,因此國家形象在跨文化的傳播途徑與內容上需要著重考量文化認同的陌生感與排他感。在交流雙方的不同文化背景下會產(chǎn)生新穎奇異性和自我認同感。
代表美國經(jīng)典黑幫電影的“往事三部曲”之一的《美國往事》里,通過主人公們生活場景之一的唐人街煙館,集中描述和想象了中國形象,骯臟污穢、妓女流氓、煙鬼賭徒、自私自利、封閉保守等都跟片中的中國和中國人連在了一起,集中體現(xiàn)了美國公眾和他者形象的電影構建者的意識形態(tài)偏見。
由于國家形象在“他塑造”方面的不可控性,使得“自塑造”成為更重要的手段。國家形象在跨文化傳播中,通過各個文化群體間的信息碰撞與互動構建文化溝通空間平臺,從而促進文化溝通平臺的“溫室環(huán)境”茁壯成長,進而推動成一個動態(tài)重塑的“國家形象”過程。此傳播過程中,需要找到不同文化之間溝通交流的支點并推動文化空間平臺建設。文化差異在于不同文化中的群體在長時間的生產(chǎn)實踐中產(chǎn)生的群體共識與特定化認知,形成群體共識文化與特定文化。文化的深入交流前提,需要在文化復雜性與多樣性上尋找到文化中的同一性與一致性因素。由于人性的相通性使得不同文化間一定存在一致性與同一性的特點,從而為不同文化群體、民族、國家之間的交流提供空間基礎。文化間的差異就是兩個文化群體間在語言、文字、習俗、行為方式等方面的不同,并從而延伸出的信仰、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差異。國家形象的跨文化塑造,在于構建一個跨文化溝通空間平臺,傳播目的不是追求認知的態(tài)度或支配影響他人的行為,而是能夠使用影像敘事方式把信息準確傳遞出去,使得信息在傳播客體上實現(xiàn)外延與內涵上高度統(tǒng)一。2020年初中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情況受到全球媒體高度關注,俄羅斯主流媒體每天持續(xù)關注中國新冠肺炎疫情發(fā)展狀況,影像新聞作品中大多客觀、真實,并肯定中國政府采取的各項措施。俄新社在2月17日發(fā)表的文章中反駁西方媒體對中國隱瞞疫情的不實報道,俄羅斯東方學家、政治觀察家德米特里·科塞廖夫在文章中評論稱,與之前幾次不同,中國政府這次在信息披露方面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透明度,政府幾乎是立即向全國和世界各國發(fā)出了有關這一新型病毒的通知,并且很快就開始進行檢疫隔離。緊急狀態(tài)與民主無關,在這種情況下,“中國模式”非常有效。與其他傳播方式相比,影像意義的共享識別是感知的前提,而對于國家形象跨文化傳播而言,共享的文化空間,形成共享的影像感知才有意義,它是國家形象在影像傳播和其他傳播活動的差異,亦是基于人類文化一致性和同一性原則上影像對人們心里活動的影響。
一般來說,影像作品的跨文化傳播不會在作品的直觀創(chuàng)作內容方面形成太大的理解偏差。但是國家形象認知屬于更為潛在的、受更多因素形成認識的部分,因此會因觀影者的文化差異等方面形成一定的偏差,即在影像作品中,國家形象的觀者處于不同的文化語境當中,即使是同一個影像作品,同一個作者或者同一個國家的作品,都會產(chǎn)生認知的差異。這也是最常見的跨文化生態(tài)下影像作品中的國家形象認知差異。政治形態(tài)、哲學思想、宗教、禮儀等外在的宏觀文化的影響,以及所處的性別、家庭倫理、風俗習慣、思維結構等內在的文化背景都深刻影響該文化體系當中觀者的思維觀念和價值的評判。思維觀念價值體系,成為觀者思考問題、分析問題、判斷問題時不得不思考的制約因素。在感知國家形象方面,影像作品是把這種思維習慣和心理定勢,滲透到知覺思維之內,深入到曾經(jīng)的回憶映射中。從而在注意關系聯(lián)想和判斷中加以解構和重組。因此對國家形象的感知,是從影像視覺的被動認知進入腦海中的下意識聯(lián)想構建體系,再與經(jīng)驗、文化等生長環(huán)境加以重組與再聯(lián)想,如此反復形成對國家的形象傳達感受。在傳播客體對國家形象的判斷方面,隨著傳播對象當下的身份處境、文化背景、政治形態(tài)等差異影響,同樣的影像內容傳播下會產(chǎn)生對國家形象的判斷偏差。例如在文化差異上,傳播對象的知識背景與文化形成認知變量,從而影響觀者對國家形象感知的評判。
當今時代信息傳遞正在從文字轉向圖像化、影像化。內涵的傳播也正從傳達性的轉向故事性的、敘事性的軟傳播方式。這種從文字跨入讀圖再到影像敘事,其背后在于潛移默化地傳達形象機理,從而形成傳播客體心理上的形象認知共識。相比于文字的抽象性,影像有著極為生動、寫實的現(xiàn)實效果,極大沖擊并影響人們的信息獲取體驗,能更廣泛獲取認知共鳴。不同于文字描寫需要人們想象其描繪的場景。影像的信息效果天然具備世界真實的表征樣貌,其“作品”形態(tài)即是現(xiàn)實形態(tài)本身,這樣對于傳播客體而言僅需從感性或直覺經(jīng)驗出發(fā)即可獲取更為具象的文化符號,這是人們在文化符號上的直觀反映,不像文字一樣抽象地依靠想象文化符號的具體特征與圖騰樣式所帶來的不直觀甚至不可獲得感。人們閱讀文字需要主動想象更多的圖像效果,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此種跨文化的主動想象變得困難的同時,還會造成理解性的偏差。因此影像內容傳播時對觀看者的“被動性”思考特點亦是降低跨越不同文化障礙的途徑。電影《孔子》里一代文化偉人更是被賦予了卓越的射箭技藝。武俠功夫片因其較多地訴諸肢體語言能夠輕易沖破文化隔閡,降低文化折扣,因此在中國電影的跨文化傳播中被寄予厚望。作品《臥虎藏龍》和《英雄》為代表的新功夫片,在中亞地區(qū)均有著較為廣泛的接受群體。武俠功夫片之所以易于被來自異域文化的觀眾接受,由于或強硬或飄逸的影像語言傳遞了大國“扶危解困無所取”的道德文化與價值內涵,如伸張正義、扶助弱小、懲惡揚善、追求自由,這些都是能夠被各民族接受和理解的共通情感與價值。
國家形象的感知是觀者在其身體處境中形成的,基于國家總體的形象,感知經(jīng)驗及其認知評價的在場性和知覺意識的統(tǒng)一體。影像國家形象是關于國家總體知覺認識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非純粹的思辨的理性認知,它是圖像性與非圖像性,電影性和流動性、造型性、敘事性的形象共同共生體。國家形象是直接關于國家影像的形象,而不是關于影像以外的國家現(xiàn)實的形象。國家形象的感知是在場的建構性與創(chuàng)造性的存在,而非機械反應論意義上的固有存在,它是一個互為的關系性概念,而非所有性的單純性概念。
影像的國家形象,可以作為藝術形象而存在。國家形象元素是形成藝術形象的基本原料。具體來說,例如從獨特的藝術語言上,光影影像具備豐富獨特藝術語言,影像元素包括經(jīng)過影像語言塑造的國家形象、銀幕畫面造型元素、身體動作元素和影像敘事性元素。他們分別對應構成國家形象的影像形象3個方面:造型元素、表演元素和影像蒙太奇。動態(tài)造型元素是指時空結合。運動影像性是視覺造型表現(xiàn)形式,即表象元素,最典型的視覺造型元素是攝影造型,它是構成動態(tài)視覺元素的國家形象的最基本的造型元素。動態(tài)國家影像造型元素,還包括攝影機的運動、攝影頻率、攝影構圖、景別與視角的變換、光與色的影料銜接等。靜態(tài)影像的造型表現(xiàn)是動態(tài)影像造型表現(xiàn)當中最接近真實生活形態(tài)的被攝對象,它是國家形象創(chuàng)作者的意向對象,也是觀者的意向對象,是對動態(tài)影像的創(chuàng)作者心中形象的意象視覺呈現(xiàn)的基礎。造型的元素,它的基本功能是表現(xiàn)國家形象的對象。視覺屬性特征,包括立體形態(tài)、表面結構、空間深度、光影形態(tài)的不同的國家影像形象。創(chuàng)作者對其具體的造型元素的配置調用,在畫面構圖中的運用及動態(tài)影像當中表演者身體的動作元素蒙太奇;影像敘事元素的關系處理方式和力度,都會導致不同風格造型和特色的形成,也會導致不同的作品造型風格和特色的形成。美國影片《盜夢空間》運用數(shù)字處理技術現(xiàn)實對夢境“真實”呈現(xiàn)和多重構造,夢境敘事與夢境多重層次跳躍變遷都是以電影圖像呈現(xiàn)出來的,文學敘事性在此降到了最低,甚至可以用“圖像敘事”“視像性敘事”之類的語匯來表述數(shù)字美學下的電影敘事,敘事走向圖像化,觀念用視像來呈現(xiàn),數(shù)字剪輯與數(shù)字攝影成為超越由視覺影像、聲音語言、人物表演和文學敘事所構成的傳統(tǒng)電影美學的有力工具。數(shù)字電影在表現(xiàn)國家形象時,可以十分方便地依據(jù)相關社會心理、大眾文化和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的變遷乃至與該影片相關的社會公共事件的發(fā)生而即時改變其國家造型和國家敘事,從而影響電影國家形象的感知。國家形象的跨文化傳播是作品經(jīng)過光影變幻與時光流轉的藝術表征下形成的心理延伸與想象的結果。
國家形象的自塑和他塑特點,要求我們在新形勢下,抓準時機。后疫情時代背景下,國際關系更為復雜化,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與我國存在更多的摩擦與競爭。美國通過電影工業(yè)與互聯(lián)網(wǎng)等軟實力全球推銷其國家形象,擁有極強的自塑能力和對其他國家的“他塑”能力。這就要求人們提升“自塑造”能力以自保,補強“他塑造”能力以反擊。十九大報告中強調“推進國際傳播能力建設,講出中國好故事,提高國家軟實力”。目前國內電影、電視、動畫、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流視頻等產(chǎn)業(yè)發(fā)展迅猛,國家形象塑造上也比之過往有了極大的改善。國家形象的塑造正在從單一的渠道輸出到多媒介、多學科的綜合運用。影像作品正在以更加主動的姿態(tài)參與到中國與世界各國的文化交流對話中,塑造中國和平崛起的新形象。在此過程中影像作品要發(fā)揮跨文化傳播的優(yōu)勢,讓更多的國家、更多的個體產(chǎn)生文化認同,深化文化作品的驅動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