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我尤愛宋人熊以寧《鵲橋仙》一詞中的一句:“誰似碩人清貴。”碩人即有才有德之人。晉代葛洪《抱樸子·廣譬》中有言:“欲以收清貴于當世,播德音於將來。”說的是人要有清貴氣象,清而貴更顯純粹中和,“純和清貴”才能德音遠播。
說到清貴氣象,讓我聯想到花草樹木。一株又一株的花草樹木,它們什么也不說,只是寂寂地生,靜靜地長,悄悄地開花,默默地結果。或許人們覺得它們是在向世界展示一些什么,其實,花草樹木只做自個兒該做的事。它們輝煌,它們凋零,這只是人們眼中的事,花草樹木只是按自己的生命軌跡運行罷了。早春之時,新芽初萌,新綠中也仍然掛著往年的黃枝枯葉,在人們看來,這樣依然很美,也很安詳,在花草樹木上,清貴氣象是新與舊,安然存于一體,和諧、純如、繹如。

清貴,在于它的中和,不偏不倚,不深不淺,不顯不藏。《博物匯編·草木典》記載了一種叫“月下白”的菊花。“月下白,一名玉兔華,花青白色,如月下觀之。”它是一種幽微的白,帶著一縷藍色,淺到接近于白的淡藍色。明代高濂《遵生八箋》“論紙”說到蠟砑五色箋:亦以白色、松花色、月下白色羅紋箋為佳,余色不入清賞。介于純白與淺藍之間的月下白,也是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清賞之色。
誰似碩人清貴?一個人要做到清貴不易,若能深入理解其意,做到清貴之品格也并非高不可攀。“人肯定會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蒼涼感,那么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這個蒼涼的世界上多給自己和他人一點溫暖。”這是一位歷經世事滄桑之人的人生感悟。清貴氣象,或許有著深秋一樣的蒼涼,而蒼涼的底色中卻暈染著暖色調,不冷肅,也不熾烈。
清貴氣象創造的是中正、純和、熙樂的氛圍。人皆在追逐快樂,孔子將快樂分為“損、益”兩種,“樂驕樂,樂佚游,樂晏樂,損矣”。那些不清貴,或者說濁富的人,所逐之樂大多損己又不利于社會。有著清貴氣象的人,他們追求的是清朗、健康的生活方式,注重精神生活的充盈和品位,在氣質、修養上不斷自我提升,在公益上勇于擔當等。清貴之人,多追求有益于自我身心與社會之樂,不會滑向“損”的偏頗執拗的淵藪。
清貴之人也在時光中決勝負。但他們認為決勝負并非只是競爭,那還是一種儀式,覺得過程更重要。從一上場,他們就體認到世界上有一種超越自己的力量,有著比勝負更值得追求的境界。認為一切判決都是值得敬畏的,如同敬畏命運一般。或勝或負,他們都是贏家,因為在其過程中,不只是留下人生記錄,而是讓一輩子擁有深邃而快樂的回憶。
就如古時那些“走江湖、參云水”的人,如徐霞客,隨身攜帶一把紫砂壺,無論是遇到高山上的松林泉水,還是深谷中的荒草小洼,皆會折枝作柴,取水煮開一壺,泡茶而飲。而詩人李白,不管在高峰,抑或低谷,心中自是萬里云山。
清貴氣象,是中正、純和,是宏闊博大、飄逸出塵,是人格的輝映。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