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姍姍

2001年秋,湖北警官學院開學。張志闊和張沛然成了上下鋪的兄弟。
張沛然是個熱心腸,臉上總是帶著憨憨的笑。一次散打訓練中,張志闊扭傷腳踝,近一個月行走不便。張沛然主動當起他的“保姆”和“拐杖”,幫他打飯、打水、洗衣服,扶他去洗手間。教室在5樓,宿舍在3樓,張沛然背著張志闊上下樓梯,累得氣喘吁吁。晚上張志闊在睡夢中蹬掉被子,睡在下鋪的張沛然起身,輕手輕腳地幫他蓋上。
同為農村長大的兩個青年懷揣相同的夢想,結伴加入散打隊。冬天寒風刺骨,操場上赤膊訓練的兩人常常喊得聲嘶力竭,冷風呼呼地灌進肚子里,訓練完他們一起排著隊喝姜茶;上文化課,兩人爭坐在教室前排,聽課記筆記,較著勁努力學習看誰能早日穿上警服。
張志闊至今仍清楚地記得,那個7月,張沛然一去就沒了消息。張志闊跑到小賣部撥通張沛然家的電話。電話里,張沛然的父親聲音沉重地說:“我們家沛然不在了!”原來,張沛然開手扶拖拉機上山勞動,不料連人帶車翻進山溝……聽著老人揪心的哭聲,“替沛然盡孝”的念頭閃現在張志闊腦海里。
從那時起,千里之外的那個“家”成了張志闊心里的牽掛。2005年畢業,張志闊第一次踏上前往廣東增城的“探親路”。坐了12個小時的綠皮火車,接下來轉乘兩次大巴車,再換摩的,終于抵達沛然的家鄉——三江崗鎮崗尾村。
在村口,張志闊看到頭戴草帽、騎著一輛破舊摩托車前來接他的張父。老人兩鬢斑白,后背佝僂,坐在張父的摩托車上,張志闊心里一陣酸楚。
張沛然的家坐落在山里,院子里堆積著農具,院外小山上長滿了凌亂的荔枝樹。看著眼前這個破敗的家,張志闊感覺“兩位老人一直沒有從孩子去世的悲傷中走出來”。
張父忙著沏茶倒水,趁著這間隙,張志闊鼓起勇氣,將埋在心中好幾年的想法說了出來:“阿爸,如果您不嫌棄,我就是你們的兒子!”張父愣住了,沏茶的手不住地顫抖起來,良久,連連說:“好,好,好!”兩位老人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張志闊的決定早征得了自己親生父母的同意。從此,張志闊住進了張沛然以前的房間,他一邊備考公務員,一邊幫忙分擔家務,拌豬食、洗豬圈,給荔枝剪枝、除草……“沛然以前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有了“兒子”的陪伴,阿爸、阿媽的笑容逐漸多了起來,無論是去趕集還是走親戚,阿爸、阿媽都會緊緊地牽著他的手,逢人就介紹“這是我們家阿志”。張志闊不懂粵語,阿爸、阿媽就跟著《新聞聯播》節目學普通話;飲食習慣有別,阿媽試著學做他愛吃的辣椒炒肉,半年的朝夕相伴,阿爸阿媽的笑容多了起來,這個家的笑聲也多了起來。
張志闊計劃報考東莞的公務員,因為“離增城近,可以一輩子照顧二老”。考試時,阿爸阿媽、三叔四叔,一大家子去給他加油。然而,張志闊在激烈的競爭中落榜了,只好回老家湖北仙桃報考。離別那天,阿爸阿媽在他的包里塞滿龍眼干、土蜂蜜,一直送張志闊到村頭。
2006年,張志闊通過了仙桃市公務員考試,當警察的夢想終于實現。他激動地打電話告訴千里之外的阿爸阿媽。工作后,張志闊警隊任務繁重,湖北、廣東又相隔千里,張志闊不能時時陪伴阿爸阿媽身邊。兩位老人很想念張志闊,猶豫再三才開口:“阿志,能不能回來看看?”張志闊于是常常買周五晚上的火車票,專程去看望二老,周日又匆匆趕回。值班、破案、出差,張志闊的生活和工作忙碌而緊張,但不管工作多忙,他年年“回家”,15年來一次也沒落下。張志闊說:“當初我開口叫阿爸和阿媽,我就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多去看看他們,多去陪陪他們,對老人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2012年,張沛然的姐姐出嫁。按照當地風俗,要弟弟把姐姐抱出家門,并給姐姐送上嫁妝。那天,張志闊特意請假趕去廣東,推著嶄新的電動車給姐姐送嫁,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送新娘子,他覺得自己就是這家的頂梁柱。
次年,張志闊第一次帶著新婚妻子去見阿爸阿媽。阿爸阿媽喊來親友,殺雞宰鵝,十幾口人歡聚一堂,比過年還熱鬧。女兒5歲時,張志闊帶她到增城探望二老,女兒一聲“爺爺奶奶”,讓兩位老人樂開了花。
張志闊一直想把阿爸阿媽接到身邊照顧,但兩位老人留戀故土,說什么也不離開。有一年,張志闊獲評“感動仙桃十大道德模范”,組委會直接把阿爸阿媽接到仙桃。張志闊很驚喜,和妻子帶上厚厚的棉衣,到車站將老人接到家中。
“阿媽,你們多少年沒有在冬天出過省了?”張志闊問。“我和你阿爸有26年沒有在冬天出省了。”阿媽說。借此機會,張志闊帶老人登上黃鶴樓,俯瞰奔流的長江水,一家人其樂融融。“多虧了阿志,我們才熬過來。”阿爸逢人就說。
15年替友盡孝,阿爸阿媽雖頭發漸白,但笑容卻越來越多。張志闊知道,遠在天堂的好兄弟可以安心了,而自己的身邊也多了一群相親相愛的家人。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