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梁瑞冰
時常覺得,“時間”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把一個時間段數字化起來,別說單位是“年”,哪怕小到“月”,似乎也冗長到來不及開啟等待已心灰。可當心里面沒有任何具體概念,只管日復一日地踏實過活時,在柴米油鹽的零碎中,春去秋來,忽而便邁過了那些你原本以為要望穿秋水的年月……
就是這樣的不經意,從真正在種植上用心開始計算,我也有了十幾年的花齡。此前種得最多的是仙人球、多肉和苦苣苔科,圖的是它們耐旱的習性,我和先生一年有兩三次長途旅行,雖說和爹娘同住,但兩老白天要忙自家小作坊的活兒,我心是怕他們代我照顧時太累,所以不敢種得太多,也不敢種要精細管理的品種。

去年底,自家的小作坊結業了,年已七旬的爹娘正式過起了退休生活。我娘知我心思,拍胸口向我承諾:喜歡就盡管種,現在我閑了,你不在家有我!在畏手畏腳的多年后,終于等來了堅實的后盾,可以讓我放開束縛隨便任性!當時已近年關,便想著,開春后,好好在南陽臺折騰出一片新天地。
然而,誰能想到有這一場世紀疫情?特殊的春節,特殊的對待,從沒有過,一家幾口人,天天宅在天臺茶室喝茶。喝著喝著,我的眼前亮了,天臺雖然已被我爹的盆景和娘的菜槽占去了大部分,但茶室旁向東的這一角,有30 來方的空間,只要把雜物移除,不是可以騰出來嗎?在這里造個小花園,不比我憋在十平八平的南陽臺強嗎?把想法跟家人一說,仿佛是沉悶的夜里忽然綻放的煙花,一下子激活了所有人,籠罩多天的陰郁被徹底打破,家人活躍地各抒己見給我出謀策劃。綜合了大家意見,自己琢磨了幾天,有了個大概,馬上全家動員。我的改造很簡單,最大工程也不過是刷墻,然后就是盡量利用現有的物資,少花錢多辦事。
快遞恢復后,第一件事就是買外墻漆,一到貨,停工中的我弟,停課中的小侄女,這父女倆無比積極地自告奮勇要幫我刷墻。認認真真地一道工序接一道工序,花了兩天時間,刷上金麥色的天臺,煥然一新。刷了墻就可以布置了,又是合家之力,拆了閑置的龜池,得出了幾塊大石板,配合在二手市場淘的高腳吧椅,我娘又割愛騰出了幾個她原本用來承小果樹的木架,就這樣東拼西湊了幾個花架出來。雖然外觀有點一言難盡,不過,只要花足夠漂亮,就沒人把注意力放在這些配角身上了。

花架到位后,接著就是交由時間來慢慢填空。有自己育的苗,有網上買的苗,有花友分享的苗,都是小小苗,由我慢慢帶著,漫漫的成長之路,是一場愉悅的芳香之旅,我用每天的努力,貫徹心存的信念,我要在沒有誰容易的營營役役里,擠出一線縫隙,置身其中,就是置身詩里,詩里有花香,有生機,有期待,唯獨沒有茍且。
在帶娃一樣的心血中,現已大半年過去了,小花園漸漸出落得有模有樣。偶爾發個朋友圈或在論壇上發個帖子,總能滿足我那點小虛榮。除收獲了很多點贊外,還有兩個問題被問得最多,你家這么干凈是怎么做到的?你家花草種那么好有什么秘訣?聽起來很難,其實做起來特別容易。第一個問題,關鍵詞——“順手”,哪里臟了順手清潔一下,哪里亂了順手收拾一下,別小看這些順手消滅的碎片活,不順那么一手,等攢一塊再對付,就成大工程了。第二個問題,關鍵詞——“親生”,把花草都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對自己孩子能有不上心的?上心了能有照顧不好的?好好了解它們習性,投其所好,再結合自家環境,因地制宜,把花養好,真沒有傳說的那么難。我也不是什么行家里手,只是把日常經驗同諸位分享,十來年的花齡,只是虛長了年歲,水平泛泛,僅限于稱霸朋友圈,當然,我的朋友圈好友只有兩位數,而在這兩位數的好友中,也全是不種花的。業余中的自娛自樂,大可不必爭長論短,古人云,“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有個不與功名相干的愛好,心有向往,這個世界會永遠有趣。

爹種盆景,娘種果蔬,我種草花,滿滿當當的天臺,被安排得井然有序,各盡其力地用心經營出一個讓人忘憂的樂園。“茅檐長掃凈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王維的詩是一幅畫,我們的家,高度契合著這首《書湖陰先生壁》:常常打掃,里里外外清爽明凈;無論花草果蔬,都是或種子或小苗,自己一手帶起;家門口左邊是一條經過整治后綠水長流的小河涌,緩緩流淌,靈動輕盈;而在兩三百米開外的不遠處,有一座林木繁茂的小山包,舉目能及,有怡人的青翠。我們的家,于我心里,是千金不換的“豪宅”。這座“豪宅”既不金碧輝煌,更與榮華富貴無關,但卻能讓我肆意地揮灑對花草的熱情,執著地保持對生活的熱忱,盡情地抒發對生命的熱愛,在一瓢飲一簞食居陋巷中,安然恬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