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記

向陽

獵蝦與釣魚

幼蝦天生有防范意識

為了躲避大魚的吞噬

常常鉆進泥沙之中

一位釣者，手握碩大抽槍

將泥沙與幼蝦一同抽起

又迅速吐入海水。沒心沒肺的泥沙

在昏睡中沉落。幼小的皮皮蝦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張皇失措

舞動手足奮力自救，但是

還沒等擺脫失控狀態，調整好身姿

就被釣者撈起

釣者將幼蝦套入釣鉤

遠遠地甩向大海深處

有魚兒很快發現了這美食

惜它無力分辨，這一只不是那一只

掙扎與游動多么不同

海邊拾寶

每當夜幕降臨，游人離去

北戴河海濱浴場

總有一些拾寶者

手握金屬探測器，頭戴照明燈

在岸邊來回走動，搜尋

落大潮的夜晚，是他們的秋季

希望探測到

項鏈、戒指、耳環

泳者的大意

時常探測到的

易拉環、酒瓶蓋、普通鐵片

希望的落空

失去，往往只是瞬間的疏忽

收獲，常常需要百般求索

我跟在拾寶者的身后

看他們在探測器報警的地方

鎖定目標，細心挖取，耐心分辨

憐惜他們常常是白忙乎一場

也不希望他們斬獲驚喜

錨地，是船修行的地方

秦皇島外東方的海面上

每天總停泊著一些貨輪

那里是錨地，貨輪在等待安排進港

不是每個碼頭都是它們的家

不能隨意出入、停靠

萬里赴約，身負要務

規矩禮節不能不守

這時要忘掉自己的不凡經歷

戰勝過多少險風惡浪

錨地，不是船的目的地

是船閉關修行的地方

停下來，調整呼吸，靜心養性

如老僧坐在蒲團上

雖然，漂泊是船的宿命

但不能沒有寄托。讓自己停下來

該放下的放下，應收起的收起

才能構成完美的航程

清晨，站在岸邊等待日出

我有機會把它們反復打量

它們排著整齊的隊列漂浮在海面

像一顆顆露珠，寧靜安詳

它們應該是在做早課，誦念心經

太陽升起的剎那，我突然覺得

那是它們點燃的一炷香

被高高舉過了頭頂

觀海濱婚紗攝影有感

暑期過后，游客驟減

九月的北戴河海濱

秋高氣爽，藍天麗日，碧海青山

鴿子窩、碧螺灣、老虎石

十余個海濱浴場和公園

隨處可見一對對新人

擺出各種姿勢，拍攝婚紗照片

避開暑熱和游客的擁擠

是他們的刻意選擇

選擇有一絲風，不選擇雨

選擇白天，不選擇夜晚

選擇順光，不選擇逆光

甜蜜的愛情，在選擇中一一定格

操持婚紗攝影的影樓機構

在海邊布置了許多道具

有高檔轎車，有麗亭華屋

有游船椰樹，有雅致搖籃

道具攝入鏡頭后能夠以假亂真

切切，我摯望一對對新人不是演員

他們相互的示愛不會成為表演

探望老虎石

老虎石公園是北戴河的明星景點

此處也是北戴河少有的收費浴場

來到這里的人，都把水邊的石獸仔細打量

人們紛紛述說自己的觀察，那一只更像

無論是泳者，還是觀光客

無論是站在園外，還是走進園內

大家紛紛與石虎合影

記錄北戴河之旅，留做珍藏

而我總覺得石型與虎身肖形稍欠

它們擺出的姿態都不夠典型

我的疑惑被一位了解內情的老人聽到

他說，真正的虎石不是人們看到的這些

它隱身在公園東北角的松樹林中

動亂年代被革命小將砸壞了身子

公園也就不再向游人重點引薦

現在每天出場的都是它的替身

我來到公園東北角松樹林中

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只石虎

盡管它的頭和尾都有傷殘

但一看就能認出是獸中之王

它卷縮在那里，好像在假寐

對人不理不睬，心情沮喪

因為傷殘不愿意拋頭露面，這是石虎的自尊

因為傷殘不讓它拋頭露面，是善心還是無情

每天看著替身風光，怎能心平氣靜

每天聽著眾人喧鬧，怎能安神養傷

我愿把它接走，到我家去換換環境

先檢查體傷和心病哪一個更重

然后制定一個適合的治療方案

我想它一定會痊愈的，會的

時間應短于從頑石修煉成獸中王的過程

（選自《詩林》2020 年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