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

賈大山

花市東頭，一個賣花的鄉下姑娘，不過二十一二歲，生得細眉細眼，愛笑，薄薄的嘴唇很會談生意。（只用兩三句話來描寫姑娘的外貌，突出作為生意人既和氣又能說的特點。）

上午10點鐘，花市上站滿了人。姑娘的生意很好。她正忙著，聽見人群里有人嚷道：“姑娘，拿來，買了！”抬頭一看，那老頭臉上紅紅的，好像剛剛喝了酒。（運用細節描寫，引出老頭出場。）

“12。”姑娘笑了笑，把那盆令箭荷花搬到他跟前去。正要付錢，一個眉目清秀的干部打扮的年輕人擠上來說：“多少錢？多少錢？”

“12。”姑娘答。

“我買我買！”年輕干部去掏錢包。（“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年輕干部也相中了這盆令箭荷花。）“我買了，我買了！”老頭胳膊一乍，急忙護住那盆花。

年輕干部手里搖著黑色紙扇，上下看了老頭一眼，似笑非笑地說：“老頭，你曉得這是什么花？”“令箭荷花！”

“原產哪里？”

“原……原產姑娘家里！”

年輕干部哈哈大笑。笑罷，用扇子照老頭的肩上拍了兩拍，說：“墨西哥。讓給我吧，老頭。”

“我買的東西，為什么讓給你？”

“唉，你買它做什么！”

“你買它做什么？”

“我看。”

年輕干部笑了一下，彎腰去搬那盆花。老頭大手一伸，急忙捉住他的手，向后一扔，也朝他笑了一下：“我也看！”（簡潔的對話描寫既寫出了年輕干部盛氣凌人的賣弄和刁難，也寫出了老頭的倔強與耿直。）

人群里爆發出一片笑聲。姑娘沒有笑，手拿著一塊小花手絹，在懷里扇著風，冷冷地注視著年輕干部的行動。年輕干部無可奈何，用扇子擋著嘴，對老頭嘀咕了幾句什么。老頭立刻冷著臉說：

“不行不行，明天也是我的生日，我也愛花！”

“你這個人真難說話！這么貴，你吃它喝它？”“咦，我不吃它喝它，你那個上級吃它喝它？”（一句話直揭年輕干部買花的目的，也為下文他發怒做了鋪墊。）

人們聽得明白，就又笑起來了。年輕干部陡地變了臉色說：“你是哪個村的？”

這一回，人們沒有笑。鄉下人自有鄉下人的經驗，他們望著年輕干部的臉色，猜測著他的身份、來歷，紛紛說：“老頭，讓給他吧，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是啊，讓給他吧，只當是學雷鋒哩……”（描寫眾人勸說老頭讓花，從側面烘托賣花姑娘不畏權勢的高貴品格，這里是側面描寫，突出主要人物形象。）

老頭望著那盆令箭荷花，用手捻著胡子，又咂起嘴唇兒。年輕干部冷冷一笑，乘勢說：“就是嘛，你們鄉下人，還缺花看嗎？高粱花、棒子花、打破碗碗花，野花野草遍地都是。姑娘，我出13塊錢買了！”（年輕干部的語言里充斥著對鄉下人的蔑視，以及自己作為一個城市人的自視清高。）

說著，把錢送到姑娘臉前。

姑娘不接他的錢，手拿著小花手絹，依然那么扇著，冷冷地盯著他。（與前文描寫姑娘動作與神情的語句相呼應，再次凸顯姑娘對年輕干部的不滿與鄙視。）他還想說什么，那老頭一跳腳，從懷里掏出一把嶄新的票子，扯著嗓子嚷道：“你要那么說，我出14塊錢！”

“我出15塊錢！”

“我出……”

“你這個人真是自不量力！”姑娘好像生了很大的氣，瞪了老頭一眼說，“你干一天活，掙幾個錢，充什么大肚漢子呢！依你，10塊錢搬走吧！記住，原產墨西哥，免得叫人再拿扇子拍你！”

“多少多少？”年輕干部睜大眼睛。

“10塊錢，我們談好了的。”姑娘輕輕一笑，對他倒很和氣。

老頭愣了一下，呵呵地笑了，趕快付了錢，搬起那盆令箭荷花就走。年輕干部氣得臉色發白，用扇子指著姑娘的臉，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你，你……”

“我叫蔣小玉，南關的，我們支書叫蔣大河，還問我們治保主任是誰嗎？”

人們明白姑娘的心思，一齊仰著脖子大笑起來。在笑聲中，人們都去摸自己的錢包，都想買姑娘一盆花，姑娘就忙起來了。她笑微微地站在百花叢中，也像一枝花，一枝挺秀淡雅的蘭花。（這里運用側面描寫，寫人們的反應，突出姑娘內心美麗。）

（原載《河北文學》 1981年第11期，有刪節）

【簡評】

小說為我們展現的是一幅個性鮮明的群像，賣花的姑娘，買花的老頭，“搶”花的年輕干部，看花看熱鬧的眾人……都在這里翻騰跳躍，展示自己的歡愁愛恨;“花市”是一面小小的鏡子：一盆令箭荷花，照出了諸人迥異的精神面貌與性格氣度;“花市”更是一個小小的社會：賣花與買花，看似生活小事，反映出的卻是經濟的發展、群眾的認知、生活的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