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讓這一刻閃閃發光①

我以前并不喜歡蟬，原因很簡單，還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倔勁：蟬鳴實在是太聒噪了。

三月的傍晚，拗不過執意拉我出去玩的表妹，我極不情愿地隨她來到家后的稻田。世界安靜極了，我享受著這一方靜謐。忽然，一聲“知了”打破了平靜。“真是煞風景！”我憤憤地想，急忙掙開表妹的手欲跑回我的住處──那閃閃發光的音樂時光。表妹卻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噓！聽！它們要開始了！”“什么要開始了？蟬？”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知了─”在某一時刻，千百只蟬仿佛達成了什么協議，竟整整齊齊地鳴出了第一聲，但聲音綿弱，似乎有些膽怯。忽地便響亮起來，鳴得猛烈又忘乎所以。“知了─”到了大合唱的高潮部分，每只蟬兒都扯開了嗓子盡情地鳴叫，尖銳明亮的歌唱首先刺破云霄直入心底，低沉穩重的鳴叫如一層輕紗，飄轉在整個合唱的底部，朦朦朧朧的，營造著神秘的氛圍。兩聲部聲情并茂，蟬鳴如喧囂的大河，一喉消隕，另一喉在空中綻放。大河就這么綿延不絕，仿佛要奔騰過一生一世。

“是哪位杰出的指揮家能組織一場如此酣暢淋漓的蟬鳴大合唱？”我驚嘆不已，而那蟬，和法布爾說的一樣：“這鎮靜的蟬卻仍然繼續發聲，好像沒事兒人一樣。”這時，人在蟬鳴中的大喊大叫已毫無聲響，如同一塊小石頭跌入海沸江翻的大河，被一發不可收的大河裹挾，霎時間不見蹤影。偌大的天地已經容不下這雄渾的嘶鳴了！蟬鳴在擁擠的空間碰撞，飛濺，彈射，愈來愈旺，愈來愈旺……“知了─”突然，這旺盛的勢頭猛地削弱了許多，如同潮汐跌跌撞撞地沖向海岸，又在頃刻間縮回大海，驚心動魄的蟬鳴進入了尾聲，漸漸低沉成了淺吟。又有哪只意猶未盡的蟬兒不愿停止歌唱？在眾蟬歇息之際，它最后鳴出一聲，大合唱終是謝了幕……

天地間仿佛蕩滿了塵土，許是那蟬鳴激起來的？耳膜還在嗡嗡作響，那是虞世南聽到的“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我的神經是前所未有的痛快與舒暢，我久久地浸在那蟬鳴中，辨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

“怎么樣？震撼吧？”表妹眉飛色舞地看著我。“嗯！”我用力地點點頭。然后，像她握緊我的手一樣，我也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牽著她像風一樣地跑了起來。蟬鳴又一次響起，如同音樂一般，這時螢火蟲也開始探頭探腦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了，音樂讓這一刻的鄉下生活閃閃發光。“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我高聲地唱著─或者說是高聲地喊著。“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表妹在我身后高聲地應著。就這樣，我和表妹跑著，跑著，不知疲倦，直到“暮蟬聲盡落斜陽，銀蟾影掛瀟湘”，我心中對蟬兒的討厭頓時化為烏有。

有時候，像盧綸“三湘愁鬢逢秋色”時，便在夜色中打撈起一尾月亮，照得滿身清光，碎了一地的月光不用心疼，因為你聽，是那熟悉的蟬鳴，是那震撼了少年無畏的心的音樂，讓此刻白云孤飛的少年想起閃閃發光的那一刻時光，那一地的如水月華也就溫柔無邊，和煦了心中幽幽的鄉思……

【簡評】

本文細膩地描寫了蟬鳴的特點：由低到高，從獨唱到兩聲部大合唱最后到余音裊裊的全過程，“蟬鳴又一次響起，如同音樂一般，這時螢火蟲也開始探頭探腦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了，音樂讓這一刻的鄉下生活閃閃發光”。立意新穎深刻，本文的對話描寫特別是對蟬鳴的描寫和歌詞的引用尤其值得稱道，巧妙地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顯示出小作者較好的謀篇布局能力。結尾引用古詩，又通過簡潔的議論抒情揭示了深刻的人生哲理，讓人回味，可謂“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