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民法典》“離婚冷靜期”制度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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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政法大學 行政法學院,重慶 401120)
《民法典》第1077條(1)《民法典》第1077條規定:“自婚姻登記機關收到離婚登記申請之日起三十日內,任何一方不愿意離婚的,可以向婚姻登記機關撤回離婚登記申請。前款規定期限屆滿后三十日內,雙方應當親自到婚姻登記機關申請發給離婚證;未申請的,視為撤回離婚登記申請。”關于“離婚冷靜期”的規定,一直以來廣受理論界、法律實務界乃至社會公眾的批評。“離婚冷靜期”是在當前家庭實踐不斷受到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沖擊下,反思過往家庭實踐和家庭的社會科學研究中普遍以個人主義為預設而造成的過分強調個人自由所帶來的家庭秩序不穩固[1]174,體現了法律在處理婚姻家庭問題上能動的實踐邏輯。這一制度設計,是在既要堅守“婚姻自由”法律原則和法律底線,又要維護“家”作為承載社會轉型和維護社會平衡的核心機制這一兩難選擇中作出的一個折中方案。反身性檢視過往普遍以個人主義預設推進婚姻法實踐所帶來的負面影響,“離婚冷靜期”的爭議恰恰說明了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家”的法理意涵。
婚姻家庭法自誕生時就有公私法屬性之爭,這不僅意味著個人主義取向和家庭主義取向始終矛盾性地相互糾纏,也意味著婚姻家庭法調整的不是純粹的私人關系,也不應適用絕對的意識自治原則。婚姻家庭立法和法律實踐應該有整體性的考慮,不應過分強調個人自由,應積極倡導樹立優良家風,弘揚家庭美德(2)《民法典》第1043條規定:“家庭應當樹立優良家風,弘揚家庭美德,重視家庭文明建設。”,“維護在情感和婚姻關系基礎上所形成的人際結構、生活關系和親屬秩序”[2]49。更深層次是在婚姻法的價值取向上,如何平衡“離婚自由”和“家庭的倫理性和義務性”這一相互競爭的價值目標。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和結構性變化,追求自由與維持秩序之間,重建個體、群體與組織關系,維護權利與履行責任之間,種種內在張力凸顯。市場經濟對個人價值和經濟理性的弘揚以及全球化所帶來的各種思潮的侵襲,導致家庭危機不斷出現,離婚率逐年攀升,生育率和生育意愿降低,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后并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人們對婚姻的不信任感和焦慮感與日俱增,由此還帶來了青少年犯罪、單親家庭對子女健全人格的不利影響、老年人贍養等諸多社會問題。家庭能力的下降和家庭結構的不穩定又引發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家庭危機已經擴展為社會危機、國家危機、文化危機和信仰危機,從更深層次折射出在理論層面重塑適合新時代要求的我國家庭制度和家庭理念的迫切性。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婚姻家庭領域不斷出現新情況和新問題,婚姻和家庭一定程度上被市場化、全球化和個人主義、自由主義等思潮所沖擊,其中較為直觀的即是離婚率節節攀高,生育率持續低迷。雖然2016年1月1日我國正式施行“全面二孩政策”,2016年新生兒出生量較2015年有所上升,但之后幾年又逐年下降(3)2015年我國新生兒出生量為1 655萬人,2016年為1 786萬人,2017年為1 723萬人,2018年為1 523萬人,2019年為1 465萬人。,同時社會上部分婚姻家庭經常處于變動之中,“假離婚”現象時有發生,獨居人口逐年增加(4)據國家有關部門統計,2018年我國單身成年人口大約為2.4億,其中獨居7 700萬,預計到2021年將達到9 200萬。。對家庭穩定沖擊最大的就是較高的離婚率(5)自1978-2017年,我國離婚絕對值由28.4萬對增至437.4萬對,增長409萬對。粗離婚率從1985年的0.44%,增至2017年的3.15%,增長2.71個百分點。參見《中國統計年鑒(2018)》,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18年。,雖然從世界范圍來看其與經濟發展水平呈現正相關,還與家庭功能替代品增多、婚姻觀念變化以及個人價值追求和生命意義多元化等多種因素相關,但輕率離婚持續走高、婚姻信任度降低和家庭易破裂性等不良現象,對社會心理、社會秩序乃至社會治理、國家治理所造成的負面影響必須得到足夠關注。因此,為使當事人在面對婚姻家庭問題時,尤其是面臨是否解除婚姻的重大抉擇時,理性平和地平衡個人利益與家庭利益,思考“家”作為自己“社會生命”的重大意義,以竭力維護家庭的和睦穩定,有效消解離婚對社會造成的負面效應,重拾人們對婚姻和家庭的“信心”,有必要尋求一種制度機制來預防和解決輕率離婚所導致的一系列問題。如何把“家”帶回來是當前立法和司法實踐必須面對的現實課題。輕率離婚背后隱含的是一種絕對的和不受限制的“離婚自由”觀念,這一觀念不但會對家庭本身帶來沖擊,還會進一步沖擊社會治理和國家治理,理應對其加以一定的限制和約束。
“離婚自由”觀念在多方面給家庭帶來沖擊,主要表現為:首先,最直觀的反映就是民政部公布的粗離婚率自2011年以來不斷攀升(6)2011年:2.13‰;2012年:2.29‰;2013年:2.52‰;2014年:2.67‰;2015年:2.8‰;2016年:3.0‰。,粗離婚率的提高反映出家庭矛盾的增多和家庭的不穩定。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家庭關系是我國婚姻法制度和規范蘊含的終極價值取向,也是立法者欲通過婚姻法制度和規范的正確實施,期許現實社會中的婚姻家庭關系達到的理想狀態。而欲實現此種價值目標,就要求每個家庭成員都要處理好個體利益和家庭整體利益的關系,讓每個家庭成員在家庭這個團體中,以團體互助互愛彌補個體利益維護之不足,文明解決家庭矛盾,最終使家庭場域內個體利益、家庭利益和社會利益達到協調統一。婚姻關系從締結時起,到夫妻生兒育女形塑共同的血緣,家庭關系得以永久地穩固,對于個人和社會來說都是最由衷的期盼。然而,婚姻制度不是盡善盡美,尤其在面對復雜多變的人性時,當事人往往難以預見兩人締結婚姻關系組建家庭后的真實狀態。婚姻關系的穩固不僅僅依賴于夫妻生兒育女形塑的共同血緣關系以豐富和持續家庭的社會功能和個人的生命意義,還會受到社會環境和社會實踐的多重影響,因為無論是婚姻還是家庭,雖然其有基于血緣、姻緣等自然情感的生物性源泉,但其具體形態仍是社會實踐的產物[1]176-177。當內部和外部環境發生變化,主觀和客觀上夫妻已經無力、無意再維系婚姻時,“離婚”就給予了當事人“后悔”的權利,解除婚姻關系,擺脫痛苦婚姻的羈絆,從而為尋找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婚姻創造了機會和條件。對于社會而言,及時解散破裂的婚姻家庭關系,不僅有利于預防和制止婚姻關系進一步惡化甚至家庭悲劇(如家暴)的發生,也有利于及時消除“家庭戰爭”對社會的不良溢出效應。然而,不加限制的“離婚自由”觀念可能會給婚姻當事人錯誤的引導,讓其在處理危機婚姻時,在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而只是因家庭細節問題缺乏有效溝通,從而出現暫時性婚姻情感交流障礙的情形下,做出不理智的決定,促使當事人更多地從個體角度而非從家庭倫理共同體的角度考慮問題。一旦離婚的決定做出,即使法律上可以彌補,精神和感情上也難以完全彌合,尤其對子女人格、心靈和情感會產生負面影響,這種負面影響會令整個社會為其“買單”。
其次,“離婚自由”觀念也造成了生育意愿的降低,出現人口生產危機。依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進行分析,2011-2016年人口出生率相比前十年都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水平,社會上也出現了很多丁克家庭和不婚主義的現象。究其原因,“離婚自由”觀念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女性對婚姻的安全感和信心,讓女性感覺婚姻沒有足夠的保障,離婚成本太低,自然也影響了她們的生育意愿。根據有關部門的統計,當前中國家庭的家務勞動依然主要由女性承擔(7)全國婦聯、國家統計局2001年9月4日發布的《第二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抽樣調查主要數據報告》顯示:女性就業率低,再就業困難,男女兩性收入差距呈擴大化趨勢。,加之“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角色分工結構和社會觀念依然存在,女性家務勞動的價值一定程度上被忽視,進一步造成女性在婚姻關系中的弱勢地位[3]18。在現實中,離婚后孩子更多情況下是由女方撫養,年幼的孩子又增加了離婚女性尋找新伴侶的難度。
再次,“離婚自由”觀念一定程度上宣揚個體價值,輕視婚姻共同體價值,帶來婚姻關系當事人的猜忌和感情的疏遠,進一步造成家庭的契約化和不穩定性。更進一步說,家庭的不穩定還會降低婚姻的吸引力,導致越來越多主流婚姻模式替代品的出現,比如不婚、丁克、同居、同性戀等[3]19。對婚姻家庭的信仰也會弱化,而更多人開始崇尚個體自由,逃避家庭責任。社會上更有觀點認為:“個人最主要的義務在于對自己負責,而非對他的伴侶或者孩子。”[4]17對于我們這個尤為重視家庭和倫理親情的社會來說,這些都是值得關注和警惕的現象。
孟子曾說:“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可見,要實現良好的社會治理,首先需要良好的家庭治理[5]129。“傳統中國社會以家族為社會組織單位的基礎,國家則為家族的擴大型態。”[6]90正所謂一家之內,宗子治之;一族之內,族長治之。傳統宗族對解決社會基層矛盾糾紛、促進社會穩定發揮著重要作用,通過禮制來教化人,傳統社會最理想的圖景就是人人知教化的無訟的社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基于人格獨立、塑造人人平等的社會關系以及對婚姻自由的追求,1950年《婚姻法》確立了婚姻自由原則,1980年《婚姻法》更為明確地規定離婚須以夫妻感情確已破裂為條件。2003年《婚姻登記條例》廢除1個月離婚審查期之規定以簡便離婚程序,離婚自由得到了徹底地貫徹。由是,婚姻自由在我國婚姻法上獲得了較好地詮釋與表達,而實行婚姻自由之根本目的,是建立和鞏固以愛情(感情)為基礎的婚姻關系[7]38。婚姻的美好和神圣建立在夫妻之愛的美好和神圣之上,這種夫妻之愛是分工和德性之愛,是一定程度上放棄“自我”去相互付出和奉獻之愛,而不僅僅是“男女之愛”。恩格斯曾說過,如果只有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那么也只有繼續保持愛情的婚姻才合乎道德。如果感情確實已經消失或已經被新的熱烈的愛情所排擠,那么離婚無論對于雙方或對于社會都成為幸事[8]85。古往今來,愛情被無數人所實踐、所定義,愛情的誕生不管是出于對異性才華和容貌的傾慕,還是各方面條件的權衡和算計,都意味著暫時性和不穩定性。而婚姻的本質是恒久綿長,是永恒的陪伴,當愛情進入到婚姻關系,那種簡單的、以個人情感體驗為主的愛情就應該退到身后,代之以夫妻間同舟共濟、榮辱與共的“德性之愛”,代之以奉獻寬容、相親相愛的“家庭之愛”。而絕對的“離婚自由”觀念破壞了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關系的價值追求,侵害了作為社會共同體聯結最為關鍵的基礎——家庭的穩定,導致個人與社會的連接點弱化,也使社會的道德基礎和治理能力被弱化。
“中國人的社會生活與公共規則需要依賴家庭才能建立起來,家庭關系與家庭秩序是社會關系和社會秩序合理性的穩定基石。”[2]53在當前我國社會保障體制機制不健全的情況下,家庭對個人的安全感和保障發揮著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離婚自由”觀念降低了人們對家庭的安全感和對婚姻的信心,那么也會影響到整個社會的穩定。家庭的危機和不穩定,不但影響個人融入社會生活,還會導致社會文化信仰和共同體認同的衰微。失去了家的精神家園,個人在社會中也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找不到自己的精神歸宿,社會結構也會變得松散和脆弱,這就會造成整個社會秩序的不穩定,從而形成惡性循環,進而影響到整個國家的健康運行[2]53。
家庭對國家治理來說極為重要。中國傳統文化重視“生生不息”,家庭自然承擔了繁衍傳承的重任,在“家庭—社會—國家”這一同心圓架構中,家處于根基的地位。“當‘家’被賦予了絕對神圣合法性之后,國家社會才有了其政治合法性存在的可能。”[9]174可以說,從家庭出發,才孕育出了政治國家的規范性秩序和價值追求,對家庭的信仰和認同可以擴展為對國家的信仰和認同,家庭治理中的良好秩序可以擴展為國家治理的良好秩序,良好的家風也會反映到良好的社會風氣和國家的健康運轉上。家庭生活中提倡奉獻精神,更多地考慮家庭其他成員的利益和家庭整體利益,進而在另一方面也培養了公民的責任感和奉獻精神,這對于現代社會的塑造是必不可少的精神內核[10]166。習近平總書記也多次強調“家”的重要意義(8)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國務院2015年春節團拜會上強調: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重視家庭、重視親情。家和萬事興、天倫之樂、尊老愛幼、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勤儉持家等,都體現了中國人的這種觀念。家庭是社會的基本細胞,是人生的第一所學校。不論時代發生多大變化,不論生活格局發生多大變化,我們都要重視家庭建設,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風,緊密結合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發揚中華民族傳統家庭美德,促進家庭和睦,促進親人相親相愛,促進下一代健康成長,促進老年人老有所養,使千千萬萬個家庭成為國家發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的重要基點。,明確指出家庭建設不僅是修身、立家之本,更是整個社會建設的重要根基和支撐[11]122。
“離婚自由”觀念從市場經濟中的經濟理性出發,過分強調個人自由,一定程度上忽視了家庭成員間應盡的義務,無疑會加深高離婚率下人們對家庭的焦慮感和不安全感,影響社會公共倫理和共同價值觀的有效建立,家庭作為社會基礎性秩序被逐漸瓦解進而沖擊公共秩序的穩定。家庭危機必然會造成社會危機乃至國家治理危機,良法和善治都需要以良好的家風和幸福的家庭生活孕育下的公民為基礎,都需要以家庭道德在內的社會道德體系的支撐,否則再好的制度也難以得到貫徹執行。所以,我們急需建構新時代的家庭法哲學,尋找適合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和哲學理念,同時又符合社會發展規律的新的家庭觀和婚姻觀[2]58。
1.“家”的倫理危機
家庭是社會的基本組成單位,婚姻家庭關系是最基礎的社會關系,是其他社會關系的主要源泉。結婚成家不但由人作為大自然創造的生物的本能所決定,同時也是人類種族延續的自然需要,承擔著人類社會生生不息的艱巨使命,同時家庭也是人完成社會化的主要場所。而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變遷,商品經濟籠罩著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人異化為“商品”,家庭不再僅僅是溫情脈脈、和諧美好,也摻雜了現實和物質的考量,人們對婚姻也愈發焦慮甚至恐懼,對家庭的信仰也逐漸退化。同時,西方自由主義思潮在社會蔓延,崇尚個體自由成為很多年輕人的價值追求,而家庭就成為他們心中束縛自由的“洪水猛獸”,自由主義在不斷地侵蝕家庭的倫理基礎。結婚成家被看成個人的私事,與社會無關[12]133。婚姻始于愛情,但高于愛情,愛情一般來說是始于對異性才華和容貌的傾慕,而才華會江郎才盡,容貌會人老珠黃。由于人的本質是社會性的,人會隨著社會無時無刻地變化而變化,如果說現代的婚姻以愛情為基礎,這也就意味著婚姻的暫時性和家庭的不穩定性。現代人這種“以理性僭越精神、以原子式的個人僭越倫理整體性”[13]7所造成的婚姻信仰危機和家庭的倫理危機,正在如多米諾骨牌式地造成了社會危機、文化危機乃至人類文明的危機。
2.“家”的契約化發展
在婚姻家庭領域,家從傳統的身份范疇上升到了契約的范疇,并且婚姻契約理論逐步成為西方國家婚姻法領域的主流學說。契約意味著平等地位的當事人基于自身內心真實意思的充分表達而達成的合意。家的契約化發展無疑改變了過去“夫為妻綱、父為子綱”的不平等的家庭關系,把人們從父權和夫權的壓迫中解放出來,更是要求女性擺脫依附于男性轉而成為獨立個體,女性從客體變為主體[14]158。這也符合現代社會自由、民主、平等的價值追求。
家的契約化發展也在不斷突破傳統的契約理論,以適應家庭從結構、功能到價值上的變革。法學與經濟學的成本和收益相結合,契約理念不僅僅可以應用在民商法領域,同樣也可以應用于一些帶有身份性質的社會關系中[15]3。現代的婚姻家庭法也逐漸從契約精神中的自由、平等角度出發調整家庭關系,從婚姻的成立、財產的歸屬、子女的撫養、孩子的姓名、家庭的住所、離婚的財產分割等各個方面都充分尊重家庭中每一個成員的自由意志,家庭關系當事人可以自由平等地協商確定各自的權利義務。國家和法律不應該設定唯一且完美的婚姻模式,而是應該讓人們自由選擇,因為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也大相徑庭[16]241。
3.“家”是倫理和契約的共同體,但要以倫理為主
“從傳統到現代雖然實現了梅因筆下的‘從身份到契約’的轉型,但即使是現代社會,也不是說不要任何身份,家庭仍然是人們生活的重要場域和方式,親屬也仍然是現代人重要的社會關系,尊敬、權威、身份、秩序在特定的領域仍然具有其合理性。”[10]172在現代社會,之所以出現個人與家庭、私人生活與國家干預以及依賴與獨立之間的焦慮感和緊張關系,就是因為沒有從辯證和發展的視角去看待家的倫理性和契約性。契約與倫理不是截然對立、涇渭分明的,契約并不排斥倫理,契約并不意味著毫無限制;倫理同樣也不拒絕契約,倫理也不代表著等級服從與身份壓迫,二者是有機統一,相輔相成的。可以說,在現代社會中家庭的倫理性和契約性的內核都發生了進化,彼此契合。婚姻家庭法離不開一定的道德基礎,任何社會的婚姻家庭法律制度都有其倫理道德的土壤[17]61。在社會現代化和家庭現代化的過程中,是以強調個人自由、平等與獨立(契約)而批判家庭、集體和警惕國家權力(倫理)為主線的,這樣家庭(倫理)就被忽視乃至消解掉了。但是社會如果單方面強調個體性價值,就會帶來各種問題,甚至極端的個體性會帶來巨大的危險。如果我們放棄家的倫理性,那么善治的國家也很難建立,因為“家”作為一種倫理性原則更是國家的基礎。古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個人通過家才能走向國[18]20。正如黑格爾所說,精神不是個體性的東西,而是個體與普遍的統一,脫離了共同體,人的精神也就不存在了[19]173。家庭關系不但有別于物與物的關系,還有別于一般人與人的關系,其是通過“愛”意識到自己與家庭其他成員的統一,也就是倫理性的統一,并在某種程度上放棄自己的個性,成就家的精神性、整體性、倫理性和神圣性。“家”所內含的倫理性,塑造了個人的精神世界,推動人走向社會和國家,補充社會能力的不足[18]27。這決定著人類種族的綿延和人類文明可持續發展的未來。所以說,“家”是倫理和契約的共同體,但以倫理為主,只要人類社會存在和生生不息地延續下去,就不可能沒有家的倫理性。
1.家庭中權利與義務是辯證統一的
我國《民法典》規定了家庭關系中各方享有的權利(9)比如《民法典》第1057條規定:“夫妻雙方都有參加生產、工作、學習和社會活動的自由,一方不得對另一方加以限制或干涉。”,同時也規定了各自應盡的義務(10)比如《民法典》第1059條規定:“夫妻有相互扶養的義務。”。可以說,兩性結合組成家庭在享受權利的同時(比如共同生活,精神依靠,生活保障和性的合法化),就必然伴隨著需要承擔的義務和責任。“婚姻使得男女雙方人格同一化成為一個人、一種意志、一個心靈。”[20]90母親十月懷胎,嬰兒成為母親身體的一部分并接受母親的養料,自然決定了母親對孩子有更多的感情,母親天生地要保護自己的孩子,給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21]352-354。父親也把幼兒看作自己生命的延續,并且由于夫妻是一個整體,妻子的愛就是丈夫的愛,丈夫的愛也是妻子的愛。夫妻對孩子的撫養,與其說是義務或者是權利,不如說是自然本性和愛,孩子長大后對老去的父母的贍養也是,其更多的并非出于法律上的贍養義務,而是出于愛和自然本能。實際上,在婚姻家庭生活中,權利和義務是相互轉化的,比如父慈子孝,既可以說是權利,也可以說是義務。所以說,婚姻家庭中權利與義務的關系是辯證統一的[22]61。
2.“家”是權利和義務的共同體,但要以義務為本
社會始于分工,現代社會高度地互相依賴,類似于高級生物的機體連帶功能,各個器官之間互相依賴,缺一不可。同樣,一個人在社會上生存發展也依賴于社會結構的完整,因為每個人只能從事很小的一塊工作。但人會生老病死,這就要求不斷地有新人補充上來,來保證社會的健康運轉[23]223。人總是要死的,死亡會威脅社會結構的完整,進而威脅生者的正常生活。人類社會就是通過家庭使得孩子不斷出生,在家庭中通過雙系撫育完成幼兒的社會化,以不斷地填補死去的人在社會結構中扮演的角色。但是生物的本能和人性的復雜(比如自私和個人享樂)無法保證這種關乎人類生存和發展機制的穩定運轉,因此不得不以家庭的義務和社會的強力來實現,以家庭來約束人性中的“惡”,激發人性中的“善”。同時,人在年幼和年老時,從感情上需要有血緣關系的人來撫養和贍養,這不可能通過市場化的契約性關系來完全取代,國家和社會的保障功能無法取代家庭的保障而只能作為一種補充。在情感和倫理上,家更是無法被替代,這都要求家庭要以義務為本。因為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重視家庭的民族之一,一定程度上這也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根本保證[24]2。
家庭需要延續和不斷發展,義務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其是家庭穩定的粘合劑和社會得以生生不息的保證。家庭是個人堅強的后盾,是可靠的物質支持和精神支持的源泉,無論國家福利保障體制如何完善,也代替不了家庭的作用,比如養老,讓自己親生的子女照顧自己和讓國家的某一種專業人員照顧自己,有本質的不同[25]84-96。對家庭的責任和義務,是每個人對個人、家庭、社會和自然的交代;另一方面,家庭義務內化為對婚姻的忠誠、對家庭的信仰和歸屬感,也是個人權利和自由得以實現的升華。
“家庭法哲學是家庭法的元問題”[2]58,“離婚冷靜期”的爭議表面看是是否維護和貫徹離婚自由法律原則的問題,而其背后反映出的實質問題卻是當前我國家庭法哲學所指導的家庭實踐呈現出的理論和實踐上的矛盾和混亂,因此,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家”的法理意涵。
《民法典》中“離婚冷靜期”制度所引發的法律理論界和法律實務界的爭議乃至社會輿論的對立,反映的是在過度解構“家”的基礎上所進行的法治現代化背景下出現的法律文本與現實世界之間的矛盾,以及當前我國的家庭實踐和家庭研究普遍以個人主義為預設,放棄了從“家”出發來理解法律和整個中國社會所導致的一系列問題。我們需要進一步思考的是:“家”對我們個人和整個社會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在社會學的視角里,家庭是我們在社會上立足的最基本的團體單元,也是社會的最小單位。我們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婚姻交友等,每一個環節都和家庭產生密切關系。如果一個社會中絕大多數人不再信仰家庭、信任家庭,絕大多數的家庭出現了親密關系的瓦解,家庭分崩離析,那么整個社會就會走向解體,或者說,成為一個低度整合型的社會,身處其間的人就會覺得生活缺少意義,也就必然會產生一些極端的行為,最終會導致社會混亂。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明確地指出,社會的存在,是個人精神在相互結合、相互滲透和相互融合的過程中產生的一種存在。而家庭,就是人們最渴望、也最容易找到歸屬,找到精神融合之感的地方。
家是社會的細胞,是一個成功社會的基礎;家也是國家的基礎,是秩序的塔層[26]32-33。家庭是“國內社會秩序穩定的根本,而且也是增強國家競爭力的基石”[2]53。《民法典》中“離婚冷靜期”制度正是要在新時代強調“家”的倫理性和義務性,反思過去從個人主義出發逃離“家”,進而重新審視以“家”為社會秩序建構基礎的中國如何“回家”,也即強調家是倫理和契約的共同體,但以倫理為主;家是權利和義務的共同體,但以義務為本。近一個世紀以來,中國家庭其實經受了一系列的沖擊。隨著改革開放和經濟體制改革,社會思想也逐漸地開放、包容、多元,由于受西方的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影響,我們接受的是“通過想象而來的、西方社會的家庭模式與家庭觀”[27]219,這與中國本土文化愈發水土不服,與中國人理想的婚姻家庭生活圖景也不甚相符,從而引發了越來越多的社會問題、文化問題和法律問題。西方社會的基本單位是個人,而中國社會的基本單位始終是家庭,家庭在中國人的生活中居于顯赫地位,借用梁漱溟的話:“中國人的家之特見重要,正是中國文化特強的個性之一種表現。”[28]35實際上,人永遠也不可能離開家庭孤立地生存。
近代以來傳統的家庭秩序和家庭結構已經被打破,新的婚姻家庭觀和家庭秩序還未建立,面對婚姻與家庭,人們的心態也愈發焦慮,傳統的家庭倫理和道德也正在經歷著巨大的變化,對此,法律理論和法律實踐都要作出回應并起到引導作用。我們必須重視婚姻和家庭,因為“任何社會的延續都必須依靠婚姻和生育,親屬間的特殊情感以及維系親屬關系存在的倫理很大程度上源于人的本能,不是通過人為干預就能改變的。傳統的慣性、安土重遷的生活習慣、重視家庭和親情的文化都注定了現代中國親屬關系仍然很發達”[29]86。我們更需要立足于自己的文化視域去思考婚姻和家庭,進而構建符合中國人精神倫理世界的家庭法哲學,并繼而指導家庭法實踐,“增強當事人維護家庭親情、倫理與道德的自我意識,從而夯實家庭親情、倫理與道德健康發展的內、外機制”[2]58,重塑家國情懷、家庭功能與家庭意義,為現代中國人找到能夠真正安身立命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