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期政
(湖州師范學院 人文學院,浙江 湖州 313000)
酈道元《水經注》是我國古代地理與文學名著,其研究漸成專學,號為“酈學”。清人沈德潛曾以“不可無一,不容有二”稱贊《水經注》一書的價值。清末以來,學者較多在地理學、地名學、版本學等方面對《水經注》進行研究,而對《水經注》史源學方面的研究則相對較少。鮑遠航《〈水經注〉與魏晉南北朝地理文學文獻研究》,則較多在《水經注》史源學方面進行探尋,對《水經注》所征引的文獻進行了較為詳細的梳理和論證,并嘗試在此基礎上,對中國山水散文的源頭作出有益探尋。
酈道元的《水經注》的撰著并非完全是“訪瀆搜渠,緝而綴之”,凡是酈所未經之地,他所依靠的主要是他人撰述的文獻材料。清代陳運溶在《荊州記序》中曾說:“酈注精博,集六朝地志之大成”。假設沒有在這一時期大量涌現出來的、富有文學意味的“六朝地志”,《水經注》也就無法獲得如此卓越的成就。可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地理文學文獻對于《水經注》的成書具有何等重要的意義。清美的祖國山水催生了眾多的文學性地理文獻,而這些文學性地理文獻又直接影響了《水經注》的成書和撰著風格。鮑著即通過詳細的文獻梳理和論證,說明了《水經注》的文學成就,尤其得力于對魏晉南北朝時期地理文學的借鑒和吸收。作者認為:晉宋時期漸趨豐富的地理文學作品是中國山水散文誕生的源頭。中國山水散文經過漢代辛氏《三秦記》所代表的萌芽階段,東晉羅含《湘中記》和袁山松《宜都記》所代表的創立階段,劉宋盛弘之《荊州記》所代表的成熟階段,到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已走向高度發展階段。《水經注》沿著漢魏晉宋地記郡書的山水化、文學化之路,進一步開拓前進,是集六朝地志之大成的大地記、總地記。
鮑著分析了酈道元借鑒南方地理文學的筆法來撰著《水經注》的主觀心態和客觀條件,以及《水經注》的南方文獻來源。酈道元撰著《水經注》,運用了大量南朝文獻。南北朝時局板蕩之際,酈道元是從什么渠道獲得這些文獻?鮑著力圖以盡可能多的材料為基礎對此進行探究?!端涀ⅰ穼嶋H上是“集六朝地志之大成”的作品,尤其是《水經注》有時引用地理文學文獻但不標示其出處,即其中有很多地方都是暗引這些文獻的原文,或基本上是抄錄文獻的原文而略加變化。對于這些暗引、抄變之處,鮑著予特別指出。從《水經注》暗引這些文獻的內容和頻率,也可以看出《水經注》在文學描寫等方面對魏晉南北朝時期漸趨豐富的地理文學文獻的借鑒和吸收。鮑著這方面的研究,為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周振鶴先生所注意。周振鶴在《不可無一,不容有二——談談我對〈水經注〉的認識》一文中認為:“關于《水經注》史源學的研究,近年來也有其他學者加以留意,如鮑遠航《〈水經注〉文獻學文學研究》第二章專論《水經注》暗引的問題。《水經注》全書是以征引同時及前代典籍為主要成分,而不是以個人的實地考察為主要依據,是完全可以斷言的?!?/p>
鮑著于文獻的考證與梳理用功頗深。這一點,已為學界眾多學者留意。特別是江永紅、王琳在《中國地方志》發表的《近三十年來六朝私撰地志輯佚與研究綜述》。其文多次提到鮑遠航的研究成果,文中提及作者“考證某部地志作品的著者,或考辨其內容”,尤其是該研究綜述最后特別說明:“文獻與文學的結合,是目前學術界研究六朝私撰地志較為流行的方法。這主要是由六朝私撰地志文本散佚情況決定的。鮑遠航較早運用了此種方法,且研究成果頗多。其一,鮑遠航對以上六朝私撰地志作品的作者、亡佚時代進行考證;其二,進行佚文輯錄;其三,探討其史料價值與文學價值。其《〈水經注〉文獻學文學研究》對《水經注》中所引六朝私撰地志、史傳進行考述,分析了《水經注》中的山水描寫的藝術特征,并與南朝山水散文進行全方位的比較,還著重探討了《水經注》所載傳說故事、詩賦謠諺的文學性?!碧K州大學文學院徐中原《20世紀以來〈水經注〉研究綜述》、鄭州大學歷史學院王萌《近十年來〈水經注〉研究綜述》也專列段落,對于鮑遠航的相關研究進行充分的肯定。
就筆者看來,鮑著的實際價值體現為以下三點:
第一,文獻研究價值。由于年代久遠,《水經注》所引地理文學文獻,如今絕大部分已經亡佚。只有殘篇散見于各種類書,有的文獻雖有輯本但遺漏、舛誤者甚多,有的至今還沒有輯本。唯其吉光片羽,方才彌足珍貴。但綜觀酈學研究,學界此前還未有專著對《水經注》所引地理文學文獻進行細致的梳理和考證,及對亡佚文獻進行盡可能完整的輯補。鮑著的研究則正好可以填補這方面的空白。鮑著選《水經注》所征引的最主要的魏晉南北朝地理文學文獻近40種,考證其作者、歷代著錄情況、亡佚時代,比較佚文輯本異同,補輯不見于各種輯本的佚文,并指出該文獻的文學價值。通過鮑著爬羅剔抉、補苴罅漏的努力,比較真實準確地反映了這些文獻的原貌,并為學人今后的研究提供資料方面的便利。
第二,《水經注》研究本身的價值。鮑著分析了《水經注》征引的大量的南朝文獻。對于酈道元獲取這些南朝文獻的途徑,也進行了比較中肯的分析。特別是鮑著指出并分析了大量《水經注》暗引、抄變南朝文獻的例證。鮑著對《水經注》的文學淵源進行探討,并提供盡可能豐富的資料作為根據,這對于進一步提升《水經注》的研究無疑是有益的。
第三,山水散文研究價值。鮑著以成書于魏晉南北朝不同時期的幾種地理文學文獻作為研究對象,尋繹中國古代山水散文的演進線索,通過文獻資料說明:晉宋時期漸趨豐富的地理文學作品是中國山水散文誕生的源頭。以地記、郡書為代表的魏晉南北朝地理文獻,在山水景物描寫、人物故事敘寫和神怪故事記述等方面,文學色彩不斷加強,呈現出山水化、文學化的演進趨勢,特別是地記中的景物描寫,對山水散文具有突出貢獻。從東晉羅含《湘中記》、袁山松《宜都記》到南朝宋盛弘之《荊州記》,山水散文的創作技法漸趨成形。它們直接啟發、誘導了《水經注》的山水描寫和文學敘事方式。鮑著又進一步指出,《水經注》在諸多山水化、文學化的魏晉南北朝地理文學文獻的創作基礎上,取得了更進一步的文學成就。《水經注》通過對魏晉南北朝地理文學文獻的創造性的借鑒和吸收,在山水景物描寫、人物故事敘寫、神怪傳說記述、語言藝術與修辭手法、穿插引用的詩賦謠諺等方面,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水經注》沿著漢魏晉宋地記郡書的山水化、文學化之路,進一步開拓前進,將千山萬水,包舉一編;將百千人物,囊括一作;將異聞傳說,薈萃一書。從這個意義上講,《水經注》是大地記,是總地記,是魏晉南北朝最為優秀的地理文學文獻。
鮑氏此書,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成果。書成后,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以“良好”成績結項。鮑著成書過程中,作為階段性研究成果而陸續發表的一系列相關研究論文,也獲得了較好的社會影響。例如《羅含〈湘中記〉考》一文,是鮑著內容之一,即引起了湖南耒陽學者的注意。作者鮑遠航應耒陽電視臺邀請,到耒陽進行電視講座,得到了耒陽市委主要領導的充分肯定,衡陽晚報、耒陽新聞網、耒陽日報和耒陽電視臺等媒體,也在講座后相繼進行了采訪和報道。此后影響漸大,耒陽又專門召開“中國羅含學術研討會”,邀請中國社會科學院等多地專家、學者,以及新華社、中國新聞社等單位參與,著力打造耒陽地方文化品牌,湖南衛視新聞節目對此進行了報道。
總之,鮑遠航《〈水經注〉與魏晉南北朝地理文學文獻研究》一書,是作者十年磨劍的深耕力作,對學界相關研究助益頗多,也產生了較大的價值和影響,相信不久的將來,會被更多學者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