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步男》：獲得“永生”的代價居然是不能好好睡覺

莫笑君，東南大學碩士畢業，青年作家，至今已發表文章超50萬字。曾獲香港中文大學第五屆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一等獎、2013年全國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等。

血沼壯士偶遇了一個叫小竹田丈夫的陌生人，可小竹田似乎對他知根知底。小竹田講述了一個令血沼難以置信的故事：他和血沼本是關系很好的同學，同時愛上了一個叫菟原手兒奈的女孩。

為了理清三人的關系，手兒奈約兩人到地鐵站見面，誰知她卻遭遇車禍去世了。這次意外后，小竹田漸漸走出陰影，過上美滿的生活;血沼卻對手兒奈念念不忘。

某日，血沼找到小竹田，說出一個瘋狂的念頭：基于量子力學的連續性原理，他想破壞自己大腦中控制“連續意識”的神經區域，使意識從“連續的時間流”里掙脫出來，通過意識跳躍，附著到任意一個時間點上，以此實現穿越，去拯救手兒奈！面對血沼的堅持，以及對手兒奈的愧疚，小竹田決定和血沼一起接受大腦破壞實驗。

最終，血沼未能達成目標，小竹田卻意外“穿越”了。

可怕的問題隨之而來：由于“穿越”的本質是意識跳躍，只要意識停頓，復蘇后就會自動穿越——這意味著，只要一睡覺就會掉入時光隧道，一醒來就會回到過去或未來的任意一天。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小竹田試著結束生命好讓自己逃離時間怪圈，卻發現由于死后無意識，意識會跳回到死前的某一天逼他再次醒來，他將從此陷入無法控制的永生……

“醉步男”取材自《萬葉集》中的古代傳說，描寫了猶如醉酒之后不知身在何方的、彷徨于無限時空中的男子。新穎的科幻想象背后，是作者小林泰三對量子理論范疇下的時間、意識以及因果關系的深刻思考。

“穿越小說”的全新打開方式

穿越題材已然很老套， 《醉步男》卻給出了一個全新的打開方式：要想穿越，不是通過獲得某些工具或本領，而是通過失去一部分東西——那個藏在我們大腦里，控制著“意識連續性”的神經區域。這一設定的背后，是量子力學在發揮作用。

小說花了很大篇幅，對這個原理進行闡釋——人類的大腦為了能夠有效處理信息，構造了對于時間規律向前、連續推進的感覺，從而才有了諸如“原因一定在結果之前”“明天一定在今天之后”的認知。簡單來說，過完今天是明天，過完明天是后天，這樣人人皆知的常識，其實是大腦自己設定出來的規則，也就是所謂的“時間連續性”。

事實上，時間是不連續的，它是一個個獨立的點，由于人類的觀察和意識的介入，讓某一個時點上充滿無限可能的事件被瞬間確定，才有了所謂的結果。是不是很反常識？

對此，最經典的例子就是“薛定諤的貓”。貓在盒子里接受毒氣后，并不意味著“死亡”，而是“生與死”并存的混沌狀態，因為打開了盒子——也就是人類的觀察和意識介入了，“死”才被確定下來，“貓之死”和時間無關，只和“打開一瞬”的意識有關——這意味著，只要意識沒有介入，或者不讓大腦具備“時間連續”的功能，就能讓某一時點上的“混沌”始終存在，再從這充滿“無限可能”的混沌中選擇想要的結果，然后改寫歷史。

對比某些影視劇，女主在大街上被花盆砸暈后，直接穿越回古代當王妃，《醉步男》基于量子力學原理所做的設定，讓“穿越”忽然變得高級起來。

“睡覺”成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對小竹田而言，睡覺已經成為一種酷刑。

一是，一旦睡著，不想穿越也得穿越——在《醉步男》里，只要一睡覺，主人公就會被“強制穿越”。小竹田是大學教授，在一次很重要的公開演講前，他認真準備了演講稿，就在萬事俱備的時候，因為不小心打了個瞌睡，醒來后他回到了更早的一天，發現電腦里自己辛苦準備的資料全都清零了——這種人生，簡直是自帶了“一鍵刪除”功能的bug系統??！

所以， 如果不想讓努力付諸東流，只能不睡覺?？墒遣凰X，還能好好工作嗎？

二是，醒來后，都不知道穿越到了何時——難以控制抵達的日子，是一個致命的問題。由于小竹田的大腦失去了關于“連續性”的知覺功能，他一覺醒來，到底是會回到過去，還是去到未來，都成了不可控的事情。比如，有一次他穿越到了未來，發現自己的演講早已結束了，演講成功還是失敗了？他無從得知。只好發郵件詢問朋友，結果在郵件中又差點露出馬腳，還引來朋友反問：“我們不是剛剛見過嗎？為什么你說好久不見？”

從這兩點來說，《醉步男》算得上是一本“看完后讓你不敢睡覺的書”。

關于宇宙的終極追問：一切都是連續的嗎？

當然， 最可怕的不是“ 不能睡覺”，而是就算死亡，也無法掙脫這個隨機循環的時間怪圈。根據書中的設定，由于死亡后意識的消失，小竹田即便死去，也依然會穿越回死亡前的任意一天，被迫醒來。

驚悚的“永生”背后，其實是小林泰三對量子力學領域“連續性”概念的哲學追問。

《醉步男》在出版時，同步收錄了小林泰三的處女作《玩具修理師》，這本書同樣是小林泰三關于“連續性”的哲學思考。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對姐弟，姐姐背著弟弟外出時跌下天橋，姐姐受了重傷，弟弟摔死了。為了救弟弟，姐姐找到一位神秘的“玩具修理師”——修理師將弟弟的肢體一塊塊拆解下來，替換上玩具的零件……最終，姐弟二人都恢復如初，可是，弟弟的身體有一半來自玩具和動物，而姐姐摔爛的眼睛，也被換成了貓眼……

作者據此發問：生命是連續體嗎？有機物和無機物的分界點到底在哪兒？正如經典的“忒修斯之船”悖論，如果忒修斯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

在小林泰三筆下，科幻想象既有趣又驚悚，既層層追問又無從回答。唯一能確定的是，當你因為這些故事開始深思，科學的琴弦也隨之被你撥動，并在宇宙深處發出美妙驚奇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