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藝術特征分析

楊勇波 張慈雨

（1.湖南工業大學，湖南 株洲 412007；2.湖南大學，湖南 長沙 410082）

黔東南地區是至今為止苗族聚居的最大一塊區域，包括云貴高原東南邊緣山嶺之間的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都勻、荔波、三都和廣西融水、三江等地，這里山川秀麗，氣候宜人，資源豐富，民族風情濃郁，保持著較為完整的苗族社會特征和文化特點。該地區服飾以刺繡為主、蠟染為輔。刺繡技法中以鎖繡、辮繡（如圖1）技法最為古老，以縐繡、堆繡和分線繡技法最見特點，紋樣中的動植物造型大膽創新，常采用夸張與抽象的表現手法，每一幅圖案表現出多項工藝技術的綜合運用，即織、染、繡工藝特別是多種刺繡技法的運用，使紋樣顯得較為古樸，幾乎每幅圖案都有一個相應的故事或傳說[1]。黔東南苗族至今仍然保留“姑娘忙繡”的傳統習俗，女兒長到八九歲直至出嫁前都要在空閑時制作并獨立完成自己的出嫁衣裳、小兒鞋帽（如圖2）等物品，除了自己穿戴以外，部分還用于帶去夫家展示自己的手藝或送給族人，這就是苗族的婚嫁女紅。苗族婚嫁女紅不僅是苗族文化的載體，有著豐富的文化價值和精神價值，還蘊藏著苗族女性的思維意識和苗族勞動人民的深厚情感，對苗族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1 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的基本形制

1.1 服裝

黔東南地區的苗族婚嫁服飾頗有特色，其配飾也同樣展現著獨特技藝。上衣主要有3 種形制：一是立領對襟型（見圖3），顧名思義，這種款式上身立領窄袖，呈A字型，在袖口、領口、下擺等位置裝飾以刺繡；二是交叉大襟型（見圖4），領口交叉折疊，由右邊搭在左邊，衣襟折疊后恰巧形成一個尖角使脖子裸露出來；三是圓領大襟型（見圖5），右衽大襟，寬大衣身和衣袖，肘部和前門襟裝飾以兩條不同顏色和圖案的刺繡花邊，花邊之間裝飾著紋樣精美的細滾條，花邊上還鑲嵌著淺色滾條。

下裝則以男女性別分為褲和裙。女式裙類鮮艷多彩，款式豐富：有條裙、筒裙、百褶裙等種類，而長短可分為3 類，一是長至腳面，二是中及膝下，三是短及大腿中部。苗家的百褶裙工藝繁復，制作費時，一般由裙腰和裙面組成，裙面又分為一片式或兩片式，其中兩片式的后片一般比前片長15 cm，多以后片包裹前片。百褶裙制作完畢之后還需上漿，使其顯得挺括有型、亮麗動人。男式下裝一般為無直檔大褲腳桶褲，褲腳寬盈尺許，與褲腿一致，由前后左右各4 片組成，質地一般為綢緞、真絲，顏色多為青、藍、紫色，各地無異[2]。

1.2 配飾

鞋是黔東南地區苗族服裝配飾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苗族傳統布鞋為手工制成，技藝高超又復雜，難以保存，現多以機器代替。黔東南婚嫁布鞋由一片鞋底和兩片鞋面構成，鞋底是用細密針腳縫制而成的若干層布，即形成一個厚度；鞋面有內外兩層，里層是棉布，外層是綢緞，鞋底偏高，鞋尖向上翻翹，婚嫁時鞋面一般繡滿花紋。飄帶裙是圍在裙外的裝飾物，像是圍裙，沒有實際作用。飄帶裙的飄帶數量一向不多，只有黔東南地區飄帶裙上的帶子多至十數條，色彩鮮艷，紋路精致，舞動起來時裙袂飛揚，美輪美奐。銀飾是苗族人特別喜歡的裝飾品，也是他們生活中的必需品。苗族銀飾至今仍采用手工制作，并形成鑄煉、錘打、編結、洗滌一整套制作流程，始終保持著鮮明的民族藝術風格與特色，與婚嫁服裝結合還被稱為“銀子衣裳”，包含頭部的銀冠、銀角、銀扇、銀雀花、銀插花、銀插針，頸部的銀項鏈、銀項圈、銀壓領，耳部的銀耳環、銀耳墜，到銀背鼓、銀腰鏈、銀手鐲、銀腳鏈等，民間還有“無銀無花不成姑娘，有衣有銀才成盛裝”的說法。

黔東南地區苗族日常服飾分為兩種基本款式——一部式和兩部式，而婚嫁服飾主要是兩部式。簡單對比來看，婚嫁服飾雖去除了一步式，但究其使用場景，終是比日常服飾繁瑣許多。因尋常百姓家的條件限制，日常服飾無過多的裝飾，這樣既節省時間，又無需花費過多的資金，滿足一般需求即可。而婚嫁服飾不僅是服裝，它的復雜圖案、艷麗色彩和精美配飾，是一位苗家女兒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是一個家庭對將來出嫁女兒的真切祝福，更是一種不可言傳的情感寄托。

2 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的審美特征

2.1 色彩濃艷

受苗族自由樂觀精神的影響，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多使用明快艷麗、對比強烈、豐富多變的色彩，努力追求色彩濃郁、厚重的艷麗感，常以紅、黑、白、黃、藍5 色，暖色作為主色調，冷色只用于點綴；偏愛飽和度高的純色，不喜純度低的復色；鐘情于對比強烈的色彩搭配，冷落于協調灰暗的色彩組合；最后再以周身銀飾的淡雅來稍稍沖淡色彩的濃烈，達成視覺的平衡。苗族人是天生的用色大師，苗族婦女用活了“紅、綠、藍”三原色，在婚嫁服飾中營造出了一個繽紛瑰麗的色彩世界。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一般分為紅色調、藍色調和綠色調。紅色調以紅色為主色調，輔以月白、淡黃、淺藍、紫紅、玫瑰紅等色；藍色調以深藍、紫色為主色調，用褐色、黑色、白色、綠色等色來挑繡花紋的枝節和邊緣部位；綠色調以綠色為主色調，輔以紅色、黃色、黑色、白色等[3]。

2.2 裝飾繁復

圖1 辮繡

圖2 小兒虎頭帽

圖3 立領對襟型（彭現手繪）

圖4 交叉大襟型（彭現手繪）

圖5 圓領大襟型（彭現手繪）

苗族服飾款式多樣，工藝精湛，制作精美，制作工藝有刺繡、蠟染、織錦、挑花、鑲花等多種，婚嫁服飾一般遍施圖案，挑中帶繡，染中帶織，刺繡、挑花、蠟染、編織、鑲襯等多種方式并用，花團錦簇，流光溢彩，做工十分考究，令人眼花繚亂。苗錦紋樣豐富，有動物紋、植物紋、天象挑紋、器物紋、幾何紋等，工藝精美，制作繁難。黔東南婚嫁女紅多使用刺繡工藝，刺繡技術最能代表苗族服飾的制作水平。苗族人民一邊刺繡一邊用皂角泥過濾線，使繡面結實。苗繡技法多樣，紋樣豐富，有平繡、鎖繡、堆花、貼布、瓣繡、馬尾繡、釘線繡等多種繡法，一般在頭巾、袖口、衣襟、后肩、褲腳、裙腰、衣擺、裙片、背裙、腳套、鞋面等處畫山繡水，描龍繡鳳，神話故事、歷史人物、花草樹木、鳥獸蟲魚無所不包。苗繡圖案內容豐富，色彩渾厚，構成方式多樣，幾何紋、動物紋、植物紋等相互搭配，使整個苗繡圖案顯出古樸夸張的氣息[4]。傳說中苗族的始祖姜央生于蝴蝶媽媽所生的蛋，故蝴蝶是苗族最古老最神圣的圖騰，在刺繡圖案中頻頻出現。

2.3 造型獨特

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主要有兩方面的造型特征，一方面是整體服飾的造型，另一方面是刺繡圖案的造型。黔東南苗族婚嫁服裝整體造型寬松，局部造型夸張，為了方便活動和穿著舒適，衣身、袖子、裙子與身體之間均留有余地，不像現在的時裝與身體緊貼；下身一般是百褶裙或者百鳥條裙，用多條飄帶裝飾，活動時利用動感來增加裙身的體積感和膨脹感。苗族婦女對表意對象進行超自然夸張變形，并通過主觀想象賦予苗族刺繡以獨特的造型。古代的苗族先民認為苗族宇宙同源，生命同源，世界萬物是通過“互滲”現象聯系在一起的，所以在今天的苗族刺繡中，常有鳥的尾羽開出了花朵，人長有雙翼，龍頂著人腦袋，人變魚，魚變龍等圖案。苗族刺繡的造型還打破了西方的“透視法則”，打破了傳統的秩序感和造型觀，在一幅作品中往往能夠完成現實的多角度、多層次和多瞬間，還可以在刺繡中看到四季花朵同時綻放，動物的一側長著兩只眼睛（見圖6），正面的人物長出側面的雙腿等等。

3 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的文化內涵

3.1 突現文化的獨特符號

圖6 雷山苗繡傳承人婚嫁女紅作品

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的文化內涵豐富，其樣式和圖案不只是審美意象，還是苗族用來區別“我族”與“他族”，“我支”與“他支”的識別認同符號。黔東南苗族支系繁多，造就了苗族服飾種類的繁多。不同的亞族群及次亞族群，服飾迥乎不同，從款式、色彩、圖案到工藝、造型，不一而足。每一種苗族服飾就是每一個苗族亞族群或次亞族群的標志。一個黔東南地區的苗族人民在路上看見有人送親，只要見到婚嫁服飾，就能知道他們是否是苗族人，也能知道他們是不是自己支系的苗族，從而產生認同感。苗族沒有文字，所以常用服飾符號記載歷史和生活。苗族敘事性服飾圖案十分豐富，長盛不衷，已經到了以服飾再現歷史的程度，成為苗族傳世的“無字史書”[5]。蝴蝶符號來自于“蝴蝶媽媽”祖先崇拜；“駿馬飛渡”是苗族先民悲壯遷徙的見證；鳳凰、龍鳥符號來自于神話傳說，寓意吉祥；九曲江河紋、田連阡陌紋來源于苗族古代生活在長江、黃河下游地區的歷史；橫紋符號，也就是江河符號，象征苗族古代的遷徙經歷；犁田的牛與施雨的龍的復合造型——牛龍象征苗族歷史上的農耕稻作。以前人們將孕育后代當作生命延續的頭等大事，苗族婚嫁女紅也使用大量的符號來象征和歌頌生命的繁衍。魚蛙因多子被苗族視為最主要的繁衍符號。中國人歷來視石榴為吉祥物，“多籽”諧音“多子”，苗族婚嫁時也認為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3.2 表現生命的生機圓滿

苗族婚嫁服飾中多使用一些意象來表現生命朝氣蓬勃的美，朝氣蓬勃的生命就是力與美的生命。在苗族婚嫁服飾中，繡面常是大小、寬窄不同的紅色，加上星星點點的綠、藍、黃、白等色做點綴，強烈對比之下呈現出流動之感。紅、綠波浪花紋象征江河，大花象征京城，交錯紋象征田埂，花點象征禾苗和谷穗。在這種繡面中，所有形象都在縱深空間中激情舞動起來，充分展示著旺盛的生命力。黔東南地區用“一棵樹的枝椏要圓滿，樹梢要向上長好”這句俗語來比方高堂俱在、兒孫濟濟一堂、和睦美滿的家庭。為了實現這種圓滿，苗族嫁娶時的代表人物要由這種家庭的人來擔當。為了體現這種圓滿，在塑造動物和人物形象時，無論正側面，都要在同一面繡出雙眼，繡龍時也一般是雙龍。為了表現這種圓滿，黔東南苗族婚嫁女紅中的圖案大量使用圓形紋樣，在服飾的邊角處，如袖口、衣領、衣襟、衣擺、裙邊等處都布滿了刺繡和織錦紋樣，并在全身戴滿了銀飾。

3.3 體現濃郁的宗教意識

苗族婚嫁女紅藝術是苗族千百年來的物質積淀和精神體現。苗族的宗教觀是由“萬物有靈”的原始觀念演變而來的信仰多神的宗教觀念，有3 種形式：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和自然崇拜。苗族服飾中蘊藏著苗族人民樸素的宗教信仰和審美意識。苗族先民認為許多動植物與自己有某種神秘的血緣關系，把它們當作圖騰物來崇拜，所以把它們帶到了婚嫁服飾里。龍和蝴蝶都是苗族特殊的圖騰。龍這一形象在苗族服飾中變得豐富多彩，有魚龍、牛龍、蠶龍、鳥龍等十數種。造型多樣又古怪的苗龍一反在漢族人民心中威嚴、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變得憨厚、率直起來，苗民還通過祈求龍神表達希望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的愿望。黔東南人民還認為蝴蝶是人和萬物共同的祖先，故許多服飾圖案中以蝴蝶為主題，其他動植物作陪襯，反映原始苗民對原始母系氏族的生殖崇拜和對生命繁衍的渴望[6]。

4 結語

苗族文化是中國黔東南大地上的文化瑰寶和藝術奇葩，苗族女紅文化以各種各樣的形式表現在苗族人民的日常生活中，以紡織、刺繡為代表，滿足自用服裝、嫁妝、日用品等為主的生活物質需求[7]，苗族婚嫁女紅藝術更是工藝精湛、璀璨無比。筆者通過多次深入黔東南苗族地區，對苗族婚嫁女紅藝術進行探究和挖掘，發現繁復華麗的婚嫁服飾，相對于便裝，更能集中體現苗族服飾的藝術水平。當代藝術工作者應當傳承和發揚苗族婚嫁女紅藝術中蘊涵的傳統文化，通過現代和傳統兩種不同概念的碰撞和影響，在藝術的道路上不斷尋求創新和突破，創造出符合當代審美的苗族嫁衣，并將苗族元素充分應用到現代設計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