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機皮套

[保加利亞]登·伏拉迪米羅米

讓人開心的可愛天氣，我和好友一起去郊游拍照。當我們暢快地把自然界的植物們、動物們請進鏡頭之后，卻不慎劃壞了我的照相機皮套，我唯一的照相機皮套。

是的，我的照相機皮套壞了，我決定去配個新的。在當時，我并不認為這是一件值得講出來的事情。我以為這件事，簡單得像去客廳喝一杯白開水，簡單得像打開冰箱取出一片面包。

我走進了一家店鋪。它的招牌上寫著：便民服務聯合公司——皮革制作修理店，“便民”兩個字的字號明顯比別的字的字號放大了一倍。

“我能在您這兒定做一個照相機皮套嗎？”我問一位師傅，臉上盡可能地保持著謙和的微笑，雖然我覺得這件事易如反掌。

“不行。”那位師傅說，“制作照相機皮套的全年任務我們已經完成了。但是其他種類的皮件任務，我們到現在還差一些。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們為您定做一個狗項圈怎么樣？”

“為什么要定做狗項圈呢？”

“因為制作項圈的定額我們還差很多。我們可以為您制作一個優質的皮項圈。我保證質量您會非常滿意。”

“可是我沒有狗啊，要皮項圈干什么？我只有一部照相機。”

“您真是死不開竅！”那位師傅有些著急了，“我們是給您做照相機皮套，但在訂單上要寫上皮項圈。”

我同意了，填寫了訂單。我不認為這有什么，甚至我為自己的善于變通而沾沾自喜。我決定找機會和朋友們分享，如果他們也需要買皮制品，或許會用得上。

第二天，忽然有人按我家的門鈴。

“我是本區家狗防疫檢查員。”一個頭戴大殼帽、身穿制服的人站在我面前，“您的狗在哪兒？”

“我沒有狗啊。”

“昨天，您在便民服務聯合公司定做了一個狗項圈。”檢查員很明確地說出了上面的話。他眼皮不眨地盯著我，刺人的目光似乎洞察到我的內心活動，似乎用這種方法，他可以獲得所需要的一切信息。“只有這樣辦，我們檢查站才能準確無誤地查出沒有登記過的狗。您給什么狗定做的皮項圈？”

“照相機。”我老實地承認。“‘相機’？我還從來沒有碰到過叫這個名字的狗。不過，每一個主人都有權根據自己的愿望給狗取名。您的‘相機’是什么品種的？”

“雷依卡。”

“您可能是說拉依卡吧？”

“不，不是！是雷依卡。我已經對您說過，我并沒有狗，只有一部照相機。”

家狗防疫檢查員做了個帶有諷刺意味的鬼臉。

“您沒有狗？這倒有趣了……那么您家里的哪一位需要皮項圈？您，還是您的家人？”

“我對您說了，只是照相機需要。”我無可奈何地回答。

“照相機戴狗項圈！”檢查員惱怒地皺了皺眉頭，“這像話嗎？不要再胡攪蠻纏了！請您還是把狗找來，把罰款付了吧。因為您沒有按時登記。”

我把照相機放在了桌子上。

“您還是這么固執！”檢查員高聲說，“這樣的話，有您好受的！”

感覺自己的權威遭到了挑戰，他怒氣沖沖地走了。我隨后馬上跑到了訂貨的店鋪。

“請您把我的訂單撤掉吧。”我向那位師傅請求道，“我也不要您退錢了，但請您通知本區家狗防疫站我沒有狗。”

“行。”師傅說，“這樣吧，我們給您修改一下訂單，把狗項圈改成馬嘴兜。在這方面我們的計劃也完成得不大好。”

第二天，我的門前出現了另外一個戴相同式樣的大殼帽的人。

“我是本區騾馬防疫檢查員。”他自我介紹說，“昨天，您定做了一副馬嘴兜，但關于您養的馬的情況我們還不太清楚。”

“我根本就沒有馬。”我無可奈何地搖著頭。

檢查員的目光在房間里環顧了一遍。

“問題很清楚，”他不慌不忙地說，“誰也不會在臥室里養馬。我想知道馬廄在哪兒。”

“我沒有馬廄。”

“那就是說您在大街上養馬，這是違章的，您該清楚。”

“我對您說過了，我沒有馬。”

“馬死了？”檢查員平靜地說，“那您可就是蓄意隱瞞了。您為什么不通知我們？死因是什么？馬鼻疽，鼠疫，流感？或者是您把它殺死了，還是把病馬趕到街上去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您知道這是違法的。您想象不出等待您的將是什么嚴重后果……”

就在那一刻，一種潛意識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作用。就像有人把我身后拉的車卸了下來，把網住我嘴的兜拿掉了。我靠近檢查員，我不能在他管理的范圍內被誣陷，受到無辜的指責，我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尊敬的先生，我已經回答好幾遍了，我根本就沒有馬，沒有狗，也沒有任何一只沒登記過的動物。馬嘴兜和狗項圈是我出于人道主義的考慮才定做的。那個店在這兩種產品上沒有完成任務。我出于好心，決定幫助這些同志們。你們為什么要處罰我呢？就因為我有這種助人為樂的精神嗎？”

“這太荒唐了！太荒唐了！”騾馬防疫檢查員高聲說。然后他悄悄地溜出了房門。

幾天以后，我接到了皮革制作修理店讓我去取貨的通知單。他們遞給我一個嶄新的照相機皮套。

“請您簽字。”那位師傅把收據放在我面前。

我簽了字。確認收到了一個狗項圈和一副馬嘴兜……

（來源：《世界微型小說名家名作百年經典》）

【閱讀導引】招牌上的“便民”并不便民，家狗和騾馬防疫員的胡亂詢問，檢查員的到訪又使造假露餡。只喊口號、不做實事，簡單事情復雜化，還有盛行的形式主義，處處都是時代詬病，處處都是諷刺。

【文本聚焦】在配照相機皮套的過程中，“我”的心理狀態發生了哪些變化？請結合小說內容簡要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