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秋

呂斌

天徹底黑了，媽媽在鍋臺邊忙乎著做飯，說：“剛割下的谷子怕野豬禍害，大柱，你吃完飯去梁西看一宿，讓小柱和你做伴兒！我明兒個起早趕著毛驢車去拉，你們跟著車就回來了。”

飯后，在媽媽的指導下，哥哥罩上爸爸的舊褂子，扛著一把鐵锨，拿著手電筒；我也穿上了一件媽媽穿破了的大衣，拿著一把鐮刀，跟著哥哥走出了家門。

出了村口，是一條光滑的趕牛道，向西山伸去。哥哥扛著鐵锨，不緊不慢地朝山上走，我看不清他的臉色，但能感覺到他的沉穩。翻過山頭，下了坡，我們看見田里割倒的谷子已經被媽媽打成了捆，成排地躺在地壟上。

南邊的地里有一間房子，低矮、孤獨，在這野地里格外顯眼，哥哥說：“那是機井房。”說著，他輕輕一推門，門吱嘎著打開了。我心跳得厲害，問哥哥：“今晚咱們就在這屋睡嗎？”

哥哥搖搖頭，說：“野豬夜里會出來禍害莊稼，周圍村莊的人會來偷莊稼，我們在機井房里看不見，得守在地里。偷莊稼的人肯定進地就偷，不會往地里邊走。咱倆不能只守在地的一頭，我守在南邊的地邊，你守在北邊的地邊。”

我不敢獨自去地的北邊。哥哥看出來了，說：“我先送你到地的北邊，再去地的南邊。”

哥哥忽然想起了什么，轉身把電燈打開，說：“開著燈，讓人以為有人在機井房里，就不敢來偷莊稼了。”

接著哥哥領著我到了地的北邊，他朝周圍看看，向我交代：“你就待在這個拐角，不管野豬來還是人來，都得路過這兒。”我點點頭。

哥哥走了，踩地的沙沙聲漸漸遠去，消失在黑夜里。

不知不覺中，我有了睡意，蒙眬中看見有個戴著草帽的人朝機井房走去。是哥哥嗎？他去機井房做啥？

我看著那個人在機井房前猶豫一下，然后進了機井房，機井房內的燈光沒了，那個人又走出來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腦袋轟隆一聲，哥哥想扔下我偷偷回家？我慌忙地朝機井房跑。到了機井房門前，我聽里面沒有動靜，便輕輕推開門，里面什么也看不見，感覺屋子里隱藏著妖魔鬼怪，嚇得我跑了出來，大口喘氣。

正當我六神無主的時候，哥哥從南邊跑了過來，嚷嚷著：“小柱，你不在北邊看護莊稼，跑到這兒來干啥？咋還把燈關了？”

我一見哥哥隨即更害怕了，那個人不是哥哥！我急切地說：“燈不是我關的。”說著把剛才看見的一幕跟哥哥說了。

哥哥朝四周望，忽然看見機井房旁邊的雨水溝里，影影綽綽有個草帽。我大著膽兒走過去，仔細看，確實是頂破舊的草帽。我說：“剛才那個人戴著的就是這頂草帽。”

哥哥從雨水溝里撿起草帽，端詳了一會兒，拿起來，說：“這是咱們家的草帽，夏天農忙時，我跟著媽媽來薅草，趕上下大雨，夾雜著雹子，被砸壞了，媽媽就扔到了這個雨水溝。你還是回地的北邊去看地吧！”

“我害怕，咱們倆待在一塊吧！”我央求地看著哥哥。哥哥見攆不走我，自己也沒辦法去地的南邊，就說：“要不咱們倆都待在機井房里吧。”

天快亮時，哥哥說：“得去地里看看有沒有野豬什么的。”哥哥關好門，朝地的北邊走去，我也跟在后邊。我們圍著地轉了一圈，沒發現野豬，也沒有丟失莊稼，就往機井房走。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天就要亮了，周圍越來越清晰，近處的田野和遠處的山巒都暴露在視野內。快走到機井房時，哥哥站住了，朝前邊望，我抬頭朝機井房看了一眼，腦袋轟炸般響起來，天哪，機井房門口站著那個戴草帽的人，他扶著門，正專注地看著我們，可能是他剛到這里，想拉開門進屋，見我們走回來，有些意外，吃驚地注視著我們。

我看著那個人，頭皮發麻，身上呼地涌出汗水。

風在輕輕地刮，吹得野草和樹搖來晃去。天漸漸亮了，視野比昨天晚上好，加之距離比昨天晚上近，我看清了，那不是人，是兩只狼，一只狼直立著，肩上頂著另一只狼，被頂著的那只狼下肢騎在下面那只狼的脖頸上，戴著那頂破草帽，歪著腦袋專注地看我們，下邊那只狼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好像在催促上邊的狼，發出非常輕的低吼聲。

看這情形，它們以為我們還待在機井房里，想偷襲我們。

難道這兩只狼昨天晚上就盯上我們了嗎？

天漸漸更亮了，狼的貪婪樣我們看清楚了，它是那樣狠毒，直勾勾地盯住我們。下邊那只狼覺察出了異常，轉過臉孔，看見我們，一動不動，不知道是驚恐還是兇惡。

哥哥把扛在肩上的鐵锨拿下來，握在手里，對我說要是狼沖上來，就劈它。

對峙了一會兒，哥哥忽然打開了手電筒，對著狼晃動，并竭盡全力高聲吶喊：“啊——啊——”聲嘶力竭，喊聲在山谷中回蕩。

我也跟著喊起來。

騎在上邊的狼跳了下來，轉身朝樹林躥去，草帽掉落在機井房附近的草叢里，下邊的狼也驚恐地跟著前邊的狼逃跑，頃刻間消失在樹林里了。

我喘息一陣，才發覺汗流浹背，虛脫一般。哥哥端著鐵锨，一步一步地朝機井房走去。我提著鐮刀在后面跟著。

這時天徹底亮了，鮮紅的太陽從東邊升起來。遠處的山道上，有一輛毛驢車朝地里駛來，趕車的是媽媽。

媽媽來了，我的心情愉悅了不少。

陽光摘自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