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商標與姓名權的沖突解決方式

摘要：“姓名權”和“姓名商標”是兩個分屬于不同法律權利體系下的概念，分別調整不同的領域。姓名權與姓名商標在很多時候會發生沖突。特別是當公眾人物的姓名被他人非法注冊為商標后，不僅會引發姓名權人和注冊商標人之間的私權利的沖突，還會對社會公眾造成很大程度上的誤導，危害社會公眾利益。為此，應該對注冊姓名商標的行為進行規范，并合理處理姓名權和姓名商標發生沖突時的法律問題。

關鍵詞：姓名權;姓名商標;沖突解決

1?問題的提出

2012年，“喬丹體育”被籃球巨星喬丹以其注冊商標侵害了本人的姓名權為理由，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出了撤銷商標的申請，沒有得到支持。2016年最高人民法院對案件進行再審，判決結果認定喬丹對“喬丹”漢字依法享有姓名權，對漢語拼音“QIAODAN”、“qiaodan”沒有相關權利。同時認定“喬丹體育”對漢字“喬丹”的商標注冊，侵犯了喬丹本人的姓名權。2020年，最高法作出裁決，撤銷了25類“喬丹+圖形”商標。由此“喬丹案”以喬丹本人的勝利落下了帷幕。本案集中體現了姓名商標和姓名權的沖突問題，如何解決二者之間的沖突，不僅關系著權利人的利益保護，也影響著市場經濟秩序的穩定。

2?姓名商標與姓名權的客體范圍

2.1?姓名與姓名權

姓名，是一種對自然人有著極高代表性的符號，與自然人本人幾乎是直接劃等號的。姓名不但是一個人的人格利益的體現，當姓名進入商業領域，往往能帶來一定的經濟價值。

《民法典》對姓名權的客體做了較為寬泛的規定，不僅把我們日常生活中所理解的“姓名”納入到保護范圍內，還包括藝名、筆名、網名等同樣可以起到標識作用的個人名稱符號，只不過這些符號的保護要受到一定條件（即對自然人可以起到明顯的識別作用）的限制。

2.2?姓名權的客體

在“喬丹體育案”中，判決認定喬丹對“喬丹”漢字依法享有姓名權，對漢語拼音“QIAODAN”、“qiaodan”則沒有相關權利。

無論是姓名的音譯、還是中國人姓名的拼音，甚至于外國人姓名音譯的拼音，都不能直接適用《民法典》第1012條的規定，而應當考慮是否適用《民法典》第1017條的規定。原因在于：《民法典》第1012條保護的是自然人的姓名本身，其他符號都只能參照適用。國與國之間的文化不同，中國人常常使用外國人姓名中的一部分的中文譯名對外國人進行稱呼，而并不會使用其姓名的全部。本案中，喬丹作為知名人物，其譯名“喬丹”在國內廣為人知，大眾在接觸符號“喬丹”時容易與喬丹本人產生一一對應的聯系，因此喬丹可以依據《民法典》第1017條對符號“喬丹”主張姓名權。

中國人和外國人的姓名體系有著明顯不同，中國人的姓氏是固定的，名字是以漢字進行任意排列的，因此日常生活中也很少有人用姓氏與自然人一一對應地聯系在一起（“老王”、“小李”等姓氏稱呼僅在熟人間小范圍使用），通常使用全名。但外國人的名字和中國人不同，通常是從固定下來的短語中進行選擇，外國人重名的現象遠遠要多于中國人，單單姓名的一部分很難與本人產生嚴格的對應關系，更不要說中文音譯了。

2.3?姓名商標概述

商標，是市場經濟繁榮發展的產物，是商品或服務的提供者為了將自己的商品或服務于他人提供的同種或類似商品或服務相區別而使用的標志。姓名商標是市場經營者將自然人的姓名、筆名、藝名、譯名等符號作為商標申請注冊或者在經營活動中使用而產生的特殊商業標志。在商品經濟尚未發展成熟之前，商品流通僅僅是在小范圍內的一定地域之中，商業信譽依靠著個體自然人之間的信譽，也就是姓名發揮著商業信譽標志的時期。

商人發掘姓名之中隱藏著的經濟價值，把姓名應用到經營活動當中，將姓名作為一種價值符號注冊為商標，姓名商標就此產生。姓名商標體現著一個人的人格利益和社會印象，具有顯著的識別功能和宣傳作用。

3?姓名權與姓名商標的沖突及解決方式

3.1?沖突的原因

第一，二者都是一種標識符號。姓名和姓名商標就其本質來說都是一種用于識別的符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姓名商標就是來源于自然人的姓名。

第二，商人追求利益的結果。對于消費者而言，商標是一種簡單而有效的對某一商品的質量有初步了解的途徑。一個知名人士的姓名以姓名商標的形式與商品或服務聯系到一起的時候，能引發消費者額外的購買欲望。

第三，法律規定的限制。我國《商標法》對姓名商標注冊的限制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1）《商標法》第32條規定的“在先權利”條款。姓名權就屬于“在先權利”的一種，當事人是否對姓名商標所涉及的姓名享有姓名權是此類案件的重中之重。（2）《商標法》第10條第1款第8項規定的“其他不良影響”條款。“其他不良影響”到底是對于誰的兜底條款，存在一定爭議，一種觀點認為，兜的是《商標法》第10條第1款中前所有項的底，前面所有項都屬于“不良影響”。第二種觀點認為兜的單單是“有害于社會主義道德風尚”底。本人認為第二種觀點是合理的。從法律條文的行文邏輯來看，“有害社會主義道德風尚”和“其他不良影響”處于同一項內，若“其他不良影響”是對前面所有項的兜底，那么立法者則應當將其單獨拿出來作為第9項來寫。從立法技術方面考量，《商標法》10第條第1款第8項是一個典型的例示性規定，符合“一個典型事例+或者（和、與、以及、及）+其他+上位概念”的基本樣式。把“其他不良影響”作為“有害社會主義道德風尚”的上位概念來解釋更為合理。這樣一來，要適用“其他不良影響”條款，就要判斷把他人姓名注冊為商標的行為是否能與“有害于社會主義道德風尚”同屬于一類行為。很明顯第8項前半句主要體現的是對善良風俗的保護，而本人認為把他人姓名注冊為商標的行為若解釋成對善良風俗的違反確實牽強。此外《商標授權確權意見》（2010）第3條的規定，也明確了在有“在先權利”條款的情況下，也不應當適用“其他不良影響”條款。

3.2?一般情形——合理避讓原則

合理避讓原則指的是，申請人意圖使用“姓名”作為商標注冊，必須盡到應盡的合理注意義務。申請人知道其使用的“姓名”與他人的姓名相同或相類似，可能侵犯他人的姓名權的，則應當避免使用該姓名。合理避讓原則包括積極避讓和消極避讓。積極避讓指的是，商標申請人在就某一符號申請姓名商標之前，盡其合理義務查詢相關姓名，以確定該姓名商標的注冊是否有侵害他人在先權利的可能。消極避讓指的是，申請人在申請的過程中或者在獲得商標權后被有關機關告知該客體的存在，此時申請人應當做出改變商標、停止注冊或停止使用的行為。否則，就可能被裁定或者判決其不得注冊或停止使用該姓名商標。

合理避讓并不意味無條件絕對地避讓，其核心是盡可能避免姓名權與商標權發生現實的沖突，要求申請人在注冊姓名商標時，對他人在先存在的姓名權給予應有的尊重。如果他人的姓名權不屬于“在先權利”或該姓名商標的適用不足以讓相關群眾產生混淆，則不需要避讓。

3.3?特殊情形——比例原則

若申請人本人的姓名和該知名人士重名的情形，我們又該如何認定其行為的性質和雙方之間的法律關系呢？姓名權和商標權分屬于不同法律部門，不存在權利位階關系，往往利用比例原則來平衡二者。

比例原則，其核心是價值權衡，是在法律的框架下如何盡可能地實現權利。該權衡法則可表述為“一個權利的不滿足程度或受損害程度越高，另一個權利被滿足的重要性就越大”，即一項權利受限制的合理性論證是借助與之相對的權利的重要性而完成的。在具體案件中運用比例原則來衡量姓名權和商標權二者誰更優先的時候，要確定二者在案件中受損害的程度。撤銷或禁止使用，對商標權而言是一種極其嚴重的損害，會直接導致商標權的消滅或不能實現。因此，為了證明撤銷或禁用涉案商標是合理的，就必須證明與之相對應的姓名權受到了足夠嚴重的損害。下面我們分情況討論：

（1）申請人惡意注冊他人姓名作為商標。這種情形下，申請人對姓名權的侵害是嚴重的，其在主觀惡意的驅動下，實施了侵犯他人合法權益的行為，不僅竊取了姓名背后所隱含的經濟利益，也是對他人人格的不尊重。帶有該姓名商標的產品進入市場進行流通的時候，還會對消費者產生誤導，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和市場秩序。正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姓名權受到如此嚴重的侵害，我們才能對商標權實施如此嚴重的限制：避讓。

（2）與名人同名之人將該同名姓名注冊為姓名商標。將自己的姓名注冊為商標使用，是法律賦予公民的合法權利，不能因此斷定申請人具有主觀惡意。雖然該姓名商標的使用會造成公眾誤解、干擾市場正常活動，但這相比之前我們討論的情形，屬于較輕損害。撤銷或禁止使用該姓名商標，對于知名人士的姓名權來說，也是較低層次重要的。兩種權利的權衡達到了一種旗鼓相當的場合，沒有任何一個優先于另一個。用撤銷或禁止使用這種十分嚴厲的處罰手段，是不合理的。（當然，故意把自己的名字改為知名人士的名字再惡意注冊的不在此范圍內，應該參照上一段嚴厲打擊）

4?結語

德國實務在肯定了同姓名之人可使用其姓名注冊商標的同時，發展出了同姓名之人合理規避混淆的義務，在時間上使用相對較晚的同姓名之人，應采取合適且必要措施避免混淆誤認的發生。用后使用者的避免混淆義務，來代替嚴苛的撤銷或禁止使用的懲罰措施。確保了雙方都能依法行使自己的姓名權，肯定了權利人以自己的姓名申請注冊商標的權利，只有當后使用者意圖造成混淆來獲取不當利益時，才采取嚴厲措施進行規制，值得我國立法借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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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宋亦淼. 《商標法》“不良影響”條款研究[J]. 財經法學，2018年第4期.

作者簡介：任安昕，1996年12月30日出生，男，黑龍江省七臺河市北興農場人，中央財經大學法律碩士在讀。

（中央財經大學 法學院?北京?100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