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中共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新的經濟發展理念,“共享”成為經濟發展的重要特征,2018年共享經濟爆發式發展,2019年和2020年我國不斷地促進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的應用。共享經濟未來將在多大程度上改變經濟格局,目前尚未有明確的答案,但是它的發展速度、活力和規模都指向了一個長期趨勢。
共享經濟是由社會學教授Marcus Felson和Joel Spaeth在1978年共同提出的,指以獲得一定報酬為目的,基于陌生人且存在貨物使用權暫時轉移的一種新的經濟模式,通過對線下的人力和資源進行重組,從而實現供求雙方價值最大化。相較于傳統經濟,共享經濟通過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新技術手段將分離的信息資源整合起來,提供了靈活的就業方式,提高了交易的有效性和便捷度。同時,共享經濟促進了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規模報酬呈現遞增趨勢,推動了新經濟業態與傳統產業相融合以及新舊動能的轉換。就共享經濟的屬性而言,大多數共享經濟物品在被共享之前屬于私人物品,但是其進入共享領域后,隨著共享數量的增加,共享物品的排他性和競爭性被削弱,且其效用具有不可分割性。因此共享經濟具有一定的公共屬性,屬于準公共物品范疇,很可能出現供應不足或濫用的情形。
強互惠理論認為一個群體中存在這樣的一小部分人,這些人愿意付出一部分成本去懲罰不合作者,并且不期望通過這種懲罰行為使自己在當前或未來獲益。從本質上講,強互惠理論是一種演化的制度經濟學,產生于對傳統和新古典經濟學中的非均衡因素。正是由于非均衡和偏差的存在,使人們發現了強互惠現象。桑塔費學派的經濟學家Ginits(2000)在《Strong reciprocity and human sociality》一文中創造性地提出了“強互惠”一詞。 2002年,恩斯特·費爾在《Nature》上發表《Altruistic punishment in humans》指出“強互惠”即“利他性懲罰”。隨后,研究人員通過計算機仿真研究、公共物品博弈、信任博弈游戲等試驗證明了強互惠行為的廣泛存在性。2007年,國內學者王覃剛首次提出“政府型強互惠主義”,將“強互惠者”職業化。馬振(2013) 、韋倩、周懷峰、謝長虎(2014)、孫瑞琪(2016)再次論證了強互惠的特征及走出懲罰困境的可能性。史丹、王崇金(2017)用腦科學解釋了對強互惠理論的質疑。強互惠理論為解釋人類合作與行為動機多元性的提供了一種可行思路。
共享經濟是一種“協作多于競爭”的經濟,其理念已經突破了非“市場”即“政府”的二元選擇。由前文知,具有準公共物品屬性的共享經濟產品供給不可避免地會出現“搭便車”或被過分使用的現象。同時,由于主動參與共享經濟監督會使自己承擔額外的成本甚至招致報復,公眾在面對共享經濟物品被破壞的情形時,更多會選擇視而不見。對于如何改善這種狀況,加強公眾合作,強互惠理論提出了一種區別于非市場即政府的思想,認為人不僅有“自利”屬性,還有“利他”屬性。共享經濟的這種“正外部性”加強了交流與協作,形成了強互惠者發揮作用的重要基礎。
在共享經濟發展的過程中,市場壟斷、委托代理、信用缺失、法律法規不健全、管理系統不科學等問題層出不窮,基于強互惠理論視角,可歸結為以下四點。
共享經濟監管忽視公平發展內涵。公平問題是每一種經濟業態都無法回避的問題,一個社群的成功合作必定離不開“公平”理念。自我國進入“經濟新常態”以來,為尋求促進經濟增長的新動能,鼓勵各個領域的技術創新和新經濟的發展,在此背景下,共享經濟以極其“無序”的狀態闖入各個行業,在各種政策紅利的影響下享有“特殊待遇”。也因為如此,共享經濟的“創造性毀滅”(熊彼特認為,“創造性毀滅是經濟內部的突變和革命,它是不斷破壞舊結構與建立新結構的特征”)特征給原有市場造成了不被重視的破壞。例如,2016年“滴滴”收購“優步”之后,其網約車的市場占有率高達90%;2019年,阿里巴巴的電商市場占有率超過50%(資料來源:《2019年度中國網絡零售市場數據監測報告》),壟斷勢力自然而然產生。新興經濟的優勢以及給生活和工作帶來的便利不可否認,但是,根據強互惠理論思想,經濟發展要形成有序競爭,公平參與,良性合作,才能將對社會整體福利的負面影響降到最小。
共享經濟監管缺乏創新思辨理念。共享經濟的發展依賴于大數據、移動互聯網的技術支持,運用傳統的監管模式,無法適應新業態的發展,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監管理念具有局限性,認為非市場即政府。在共享經濟爆發式發展的背景下,只依靠政府無法妥善解決共享經濟的監管問題。我們應該創新監管理念,尋求更多的監管主體。其次,缺乏創新思維體現在法律法規的適用性方面。我國新業態經濟的法律法規尚存在空白,現有的用于共享經濟的法規很大一部分是對傳統實體經濟相關法律法規的生搬硬套。最后,缺乏創新思維體現在對于共享經濟監管模式的調整速度上。新技術的迅猛發展,改變了市場主體的消費模式和生產方式,但是,相關監管部門的監管方式相對落后,對于新技術的使用亦存在不足。
共享經濟監管缺乏協同互補機制。共享經濟是基于陌生群體的相互信任而發展起來的一種新型“社群”經濟,其多元開放性既是促進合作的重要推手,也是造成監管漏洞的重要原因。首先,共享經濟準入門檻低,吸引了無數的個體和小型企業,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多個行業的主管監管部門之間的協同監管問題。以共享單車為例,共享單車平臺的運行需要移動互聯網、移動支付、衛星定位等技術的支持,其監管會涉及多個技術監管主體,由于多方監管,職責劃分不清,造成監管漏洞。其次,共享經濟參與者數量眾多、目標各異,摩擦矛盾增加,導致監管的復雜性增加。再次,針對新經濟業態的法律法規建設不完善,未能厘清各個主體之間的權利與義務,亦導致了共享經濟監管中協同作用的降低。根據強互惠理論思想,社會資本是強互惠能夠發揮作用的基礎(根據王覃剛在《制度演化:政府型強互惠》中的論述,社會資本指建立在信任和互助合作基礎上的社會關系網絡),為促進共享經濟的進一步健康發展,協同性問題必須得到重視。
共享經濟監管缺乏法律制度保障。基于強互惠理論,法律法規的建立健全不僅在于懲罰已經發生的并且造成實質利益損害的經濟行為,而且更在于能夠威懾經濟主體的違法行為。首先,基于傳統經濟發展模式制定的法律法規不適應共享經濟的發展。我國共享經濟發展迅速,共享經濟市場不斷健全,但是相關法律法規制定仍處于探索期,系統性的規章制度仍未建立。其次,我國監管部門將新經濟業態強塞于傳統實體經濟的法律法規中,未能很好地解決我國共享經濟發展中的監管問題。最后,法律法規體系的缺失導致法律要素界定不明,導致各方主體權利義務混亂。共享經濟大部分是線上交易,散戶眾多,具有虛擬性和隱蔽性,由于缺乏明確的法律規定,會導致權責利不清,利益分配出現問題。
共享經濟是合作的、互惠利他的經濟模式。本文運用強互惠思想,突破非“市場”即“政府”的二元選擇,尋求更多的監管主體,提出一種關于解決共享經濟監管問題的新思路,主要分為以下四個方面。
樹立公平理念,普惠共享經濟發展成果。強互惠理論強調強互惠者的社會責任感和公平意識。首先,在共享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明確政府的監管“底線”,”無微不至”的政府監管會無窮地增大其監管成本,嘗試建立“公平競爭審查制度”,使政府對其制定的政策措施和規范性文件進行自糾自查,回到“監管中立角色”,防止權力的濫用,為新的監管主體創造成長空間;其次,探索合作型的監管模式,使公眾中的強互惠者在監管中發揮重要作用,這種“合作的自我監管”可以使監管更容易達成,降低政府監管的成本,增強共享經濟市場的監管彈性;最后,企業要具有社會責任感,尊重公平競爭的市場規則,具有不發展成為壟斷力量的自覺,同時,建立公平競爭審查制度,對形成壟斷的標準作出相關規定,維護消費者的利益和民眾福利。
創新監管理念,發揮第三方監管作用。社會規范理論認為,利他行為可以逐漸演變成法律或社會規范的一部分,創新監管理念,使每一具有社會責任感的行為主體(特別是強互惠者)成為共享經濟的監督者。首先,建立統一的行業規范,制定行業道德準則和行為能力指標,提高共享經濟提供者的社會責任感;其次,培育共享經濟各個主體的道德觀念和正義感,重點培育共享經濟中的第三方(如行業協會),使其成為行業的標桿,發揮其在共享經濟發展中的強互惠者特性;最后完善信用體系的構建,凸顯現代互聯網經濟中誠信道德的重要性,使得違反社會規則和道德的人寸步難行。整體而言,這種新的監管模式,重點在于強互惠者的示范效應和共享經濟主體的親社會性的培養,以期各行為主體樹立正確的共享經濟使用觀念,成為更加合規的使用者,助力共享經濟平穩向好發展。
完善協同機制,建立共享經濟生態體系。強互惠理論存在的動力學基礎是社會資本,在共享經濟聯結的社會關系網絡中,強互惠者的作用得到強化。首先,考慮建立共享經濟生態體系,通過各經濟主體與共享經濟環境之間的相互影響、相互制約、不斷演變,形成一定時期內的相對穩定的良性動態平衡狀態,加強協同作用。其次,明確在共享經濟系統中各個主體的職責及定位。共享經濟中存在提供商、消費者、政府及第三方(如行業協會)等多個主體,共享經濟提供商和消費者是物質流的雙方,雙方的需求使物質資源重新得到整合和利用;政府作為市場環境的服務者專職提供公共基礎設施和法律保障;第三方行業協會可以逐漸樹立強互惠思想,踐行法律規范,主動承擔監管責任。最后,在共享經濟生態系統中,加強政府監管部門與行業協會及第三方中介機構之間的合作,使信息流更加暢通開放,技術更加具有適用性。
建立健全法律法規,提高法律威懾力。發揮強互惠者促進社會合作積極作用的同時,我們也應該注意以下兩個問題:第一,在現實中,強互惠者的利他懲罰是有成本的;第二,強互惠者的利他懲罰,亦是一種私人懲罰,而在私人懲罰中免不了一些反社會懲罰的存在。因此,在促進信息公開互享,完善公眾人人參與的監管機制的同時,要降低個體實施利他懲罰的成本,運用國家強制力量作為后盾,盡量避免因私人懲罰而產生的反社會懲罰甚至報復。首先,政府有關部門應成立促進共享經濟健康發展的工作小組,研究、制定相關法律法規;其次,深入企業展開調研,對共享經濟的發展模式、特點及存在的問題進行充分調查,深入了解共享經濟發展的現實需求;最后,調整、修訂我國當前監管體系中和共享經濟發展不相適應的部分,使我國共享經濟發展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為共享經濟的有序發展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