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娃娃

韓青辰

開學之前，爸爸媽媽把家搬到代代紅小學附近。喬遷之喜，親戚們都來慶賀，他們每人都帶來了一大把香蕉。誰讓小茉莉最愛吃香蕉呢，而且都愛得“名揚四海”了。小茉莉一下擁有了那么多香蕉，她簡直可以開香蕉鋪了。

小茉莉嘴里吃著香蕉，手上提著香蕉，肩上扛著香蕉，她在客人們面前走來走去喊：“香蕉一塊啊，香蕉一塊啊！”

新家樓下是自由市場，那里聚集了許多買賣人，他們賣水果，烤魷魚，做煎餅，蒸梅花糕，煮鴨血粉絲——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愛吃香蕉的小茉莉當然對香蕉攤兒情有獨鐘啦。攤主是位高大結實的叔叔，他的嗓門奇大無比，從早到晚地喊“香蕉一塊”，小茉莉給他取名叫“香蕉叔叔”。

香蕉叔叔的叫賣聲不絕于耳，簡直成了小區的噪音。很多人都怪他嗓門吵，愛吃香蕉的小茉莉卻喜歡，小茉莉的媽媽也跟著喜歡。她們趴在陽臺上幫他數過，平均每分鐘他要喊一聲“香蕉一塊”。一天下來，他大概要喊一千多聲，每天如此。奇怪，香蕉叔叔的嗓門從沒啞過，一直洪亮開闊。為了不讓他白費勁兒，小茉莉加快了吃香蕉的速度，她每天都光顧香蕉攤兒。

香蕉攤上多出來一對小姐弟。小姐姐和小茉莉差不多大，小弟弟搖搖擺擺才會走。他們在香蕉攤后面的臺階上玩，不時跑到香蕉叔叔兩腿之間去捉迷藏。小茉莉的眼睛發光了，就像看到她的新禮物，她立即喜歡上了這對小姐弟，她喊他們“香蕉娃娃”。

香蕉攤上還多出來一位阿姨，她扎著兩根長長的麻花辮，嘴巴緊抿著。一雙手卻不閑，擺弄香蕉啦，遞毛巾給香蕉叔叔啦。剩下的時間，她就管香蕉娃娃。最有意思的是，她烏黑的眉毛下面那對黑漆漆的眼睛，像克隆一樣復制在香蕉娃娃臉上，一看就知道她是香蕉媽媽。

小弟弟走路不利索，不小心摔倒了，弄得滿身泥灰。小姐姐就跑過去扶他，上上下下拍打。有時候摔落了半根香蕉，或者摔疼了腿哇哇大哭。香蕉媽媽就會生氣地數落他，順便數落小姐姐。香蕉媽媽罵著，撿起香蕉，細心地刮掉上面的泥，塞給小姐姐吃。

小茉莉好奇地看著這一切。她發現他們從早到晚待在馬路邊玩，不上幼兒園，不午睡，也不按時吃飯。飯點過了，香蕉媽媽才到隔壁燒餅攤或粉絲攤上去買東西。那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候，姐弟倆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抬不起頭來。全然不顧旁邊咽口水的爸爸媽媽。

小茉莉顯然是被香蕉娃娃迷住了。可是，好多天過去了，喜歡交朋友的她竟然還沒有去搭訕。“去啊，邀請他們和你一起玩啊！”媽媽鼓勵她，“就像你平常那樣，勇敢些！”小茉莉這才一步一步朝老槐樹下走去，她遞過去粉紅的Hello Kitty娃娃。姐弟倆奇怪地望著小茉莉。他們不敢接娃娃，小茉莉殷勤地舉著。媽媽上前解圍說：“玩吧，玩吧，沒關系的。”小姐姐這才遲疑地接過玩具，她馬上傳給小弟弟。四只泥涂涂的手在粉紅的玩具身上留下了臟印兒。

“沒關系！”小茉莉朝媽媽開心地笑笑，她陶醉在不知名的滿足里，那神情似乎自己是他們的大姐姐。姐弟倆顯然從沒抱過這樣嬌美的娃娃。他們看見了自己的臟指印兒，不知是害羞，還是不忍心，他們翹起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娃娃還了回來。

回家的路上，小茉莉對媽媽說：“我多想做一個香蕉娃娃，為什么你們不是賣香蕉的呢？”

“為什么？”

“香蕉娃娃多自由啊！他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學鋼琴，不用學拼音和計算，他們連幼兒園都不用上，每天都是星期天，從來不午睡。”

“可他們也沒有玩具啊，沒有漂亮的衣服穿，也沒有好東西吃。”

“我看才不是呢！他們自己就是最好的玩具——姐姐是弟弟的玩具，弟弟是姐姐的玩具。我寧愿用一屋子的玩具去換一個妹妹或弟弟。誰說他們沒有好東西吃？他們有那么多的香蕉可以吃，簡直太幸福了，要是我能頓頓吃香蕉那才美呢！”

“頓頓吃香蕉才不好吃呢！”

小茉莉不以為意地把頭一偏：“好吃，就是好吃！”

媽媽跟她說不清，哈哈一笑說：“嗨，你這個小香蕉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