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王梓涵

晚間安靜的教室漸起輕微的騷動，講臺上埋首改作業的老師威嚴一咳，周邊的些微響動應聲平息，但無法平息我們內心的波瀾。我也悄悄地整理好自己的課桌，瞥一眼手表，在心里默數“5、4、3、2、1”——一段悠揚的音樂聲起，完美，又盼來了回家的時刻！

迫不及待地抓起書包和好友涌出教室，照例又被堵在樓道口。晚風從側邊的窗子灌進來;窗外橘色的路燈連成一條長龍蜿蜒遠去，校門口的車燈匯成一片光的海洋。這喧囂又寂靜的夜色中，我仿佛也望見家長們的行色匆匆。

一輛輛電瓶車似深海巡游的魚兒，你擁我簇地停在校門兩側的通道上。私家車禁止駛入，只能停在馬路兩側，首尾相接排出一條長龍。未能尋到棲身之地的司機，便憑著訓練有素的高超技藝，見縫插針地擠進半個車身，于是那長龍如消化不良般，每隔一段斜刺里橫出半個車屁股，馬路更顯得擁擠了。

下課鈴一響，家長們停止交談，全都伸長了脖子，爭相往那兩個小小的出口張望。隨著我們的魚貫而出，新一輪熙攘和喧鬧又開始了。在一片混亂中，我順利找到了自家的小紅車。果不出所料，它正抵在人行橫道的斑馬線上，大半個身子擋住了來往的行人，但它就是那么不管不顧地插在路中，等待著小主人的到來。

我沖過去，一邊和爸爸打招呼，一邊飛快拉開車門。拖長了音的刺耳聲“嘀——”，伴著一陣疾風，從我耳畔擦過。我還沒反應過來，爸爸已經氣呼呼沖過來，指著呼嘯而去的一輛電瓶車叫罵開：“眼睛長哪里的？沒看見有小孩呀？！”電瓶車在遠處一個急剎，車主回頭看看驚魂未定的我和人高馬大的爸爸，誠惶誠恐連聲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急了，急著接孩子回家。”爸爸眉頭緊皺，見我安然無恙，才一揮手，示意對方離開。

我趕緊上車，爸爸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念念有詞：“快點快點，等會攝像頭要拍了。”“那你為什么不停在隔壁停車場，媽媽每次來接我，都是停那里的。”我忍不住懟他，“為了省4塊錢停車費，你總是亂停，萬一被拍被罰，才叫得不償失呢！”爸爸一邊看向十字路口的綠燈，一邊跟我算賬：“每天4元，一周就是24元，一年就是……”眼見得綠燈開始閃爍，“5、4、3、2……”他腳下迅速發力，汽車猛然提速，我往后一仰，嚇了一跳：“十字路口啊，慢點！老爸！”

話音未落，又一個急剎，我的頭狠狠撞在前排座椅上。我疼得齜牙咧嘴，抬起頭，只見昏黃的路燈下，一個單薄的身影，瑟瑟立在我們車前。看他模樣和身上的校服，顯然是個初一新生。綠燈早已跳過，鮮紅的指示燈刺破我們與男孩之間的寂靜。他扭過頭，慌張跑向對面——也是歸心似箭的人。我和爸爸同時長吁一口氣：幸好沒撞到人！

從校門口到十字路口，不過短短幾十米，就在這段步行不足兩分鐘、行車不過十五秒的路程里，我和一個小男孩差點……不敢想象！

校門口在一陣短暫的喧囂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車燈在夜幕中擦過匆忙的光影。這一場場驚險的瞬間，竟未激起我和爸爸閑聊的欲望，相反，我們都陷入深深的沉默。夜幕里奔走的，哪一個不是歸心似箭呢？可是歸心似箭的我們是不是忘卻了什么？是什么占據了我們的心房，使得我們的步履如此匆匆？出行的安全與否，那些我們“不敢想象”的或許就在一念之間，就跟在一個動作之后吧！

【老師評】

小作者很善于觀察生活，能敏銳地捕捉生活中一個個有意義的瞬間。語言流暢，細節描寫生動細膩。文章開篇，小作者就營造了一種急切的氣氛：迫不及待沖出教室的學生被擠在樓道口，焦急等待的家長們擠在校門口伸長脖子張望。接著形象地用深海巡游的魚兒來比喻電動車，用消化不良的長龍詼諧地比喻停在道路兩側的私家車，莫不體現大家“急切要回家”的心情，為下文的兩起“事故”做足了鋪墊。

除了讓讀者領悟 “速度不是第一，平安才是終點”的道理，文中與爸爸的對話，不著痕跡地體現了生活的不易，小作者的匠心獨運可見一斑。而“十字路口”，這個題目也頗有意味，值得細細品味。

（指導教師：王劍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