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掉工作去照顧恩人“瘋妻”

寶蓉

為了救她的兒子，施救者自己的兒子溺水身亡。當得知恩人的妻子因喪子而精神失常后，單親媽媽做出一個驚人決定——

兩個孩子雙雙落水，他救出了別人家的兒子，自己的兒子卻永遠離他而去——“叔叔阿姨，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們！”

2002年7月13日，方俊偉還在睡夢中，就被6歲的兒子喬喬搖醒：“爸爸，別睡懶覺啦，帶我去玩嘛！”方俊偉睜開眼，點頭道：“好，爸爸帶你去釣魚。”

方俊偉家住湖南省望城縣。吃過早飯，他帶著喬喬來到自家附近的南門口河釣魚。選擇好地點，方俊偉拿出漁具坐下釣魚。喬喬則指著不遠處一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孩說：“爸爸，我去跟他玩。”方俊偉囑咐道：“玩一會兒就回來，千萬別亂跑。”

喬喬去找的那個男孩叫于鵬，比喬喬大1歲，也是望城縣人。于鵬1歲時，父母離異，他和媽媽相依為命。這天早上，他是跟媽媽來河邊洗衣服的。

兩個孩子一起玩了一會兒，被一陣蟬鳴聲所吸引。他們發現蟬鳴聲來自于河邊的一棵大樹上，便躡手躡腳來到大樹下，找尋蟬的蹤跡。這時，喬喬腳下一滑，掉到了河里，和他牽著手的于鵬也跟著掉入河中。兩個孩子雖稍有幾分水性，但因水流湍急，孩子無法靠岸，他們一邊掙扎，一邊大喊救命。

方俊偉聽到呼救聲，快速跳入河中去救兩個孩子。岸上，于鵬的媽媽黃芳玉嚇得癱軟在地。方俊偉快速游向孩子們，他一把拉住離自己近點的于鵬，把他推上岸后，又趕緊回頭去救兒子喬喬。可是，喬喬已經沒了蹤影。方俊偉大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焦急地在河里游了幾圈，還是沒能找到兒子。他驚慌失措地撥打了110和120后，又撥通了妻子周慧的電話。電話那頭，周慧泣不成聲：“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么活……”

3小時后，警察把喬喬打撈上來，醫護人員對喬喬進行心肺復蘇后，宣告喬喬已經死亡。方俊偉和周慧抱著喬喬哭得撕心裂肺。

黃芳玉母子眼見救命恩人一家痛失愛子，雙雙跪在了方俊偉夫婦跟前。黃芳玉流著淚說：“以后我兒子就是你們的兒子，你們一定要振作起來啊！”于鵬在媽媽的點撥下，上前拉住方俊偉夫婦的胳膊說：“叔叔阿姨，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們！”

悲痛的方俊偉夫婦，根本沒心思搭理他們。但也正因為這對母子的請求，方俊偉家人才得知，方俊偉是先救了于鵬，耽誤了救自家孩子。他們對方俊偉一通責備。尤其是周慧，抓住方俊偉又踢又打：“是你害了我兒子，我恨你，恨你！”方俊偉任由周慧打罵，一言不發。

回到家后，讓方俊偉始料不及的是，周慧愈加激動，她打開門，對方俊偉說：“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馬上給我滾出這個家！”方俊偉苦笑著給周慧賠不是：“只要你不趕我走，今后我什么都聽你的。”周慧轉身從廚房拿出一把刀，聲嘶力竭地喊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死！”方俊偉趕忙一邊后退一邊說：“別，別，你別做傻事！趕緊把刀放下。我走，我走。”

在周慧的威逼下，方俊偉走出了家門。他拉著行李箱，住進了工作單位——縣電力公司的單身宿舍。

單親媽媽帶著兒子千方百計報答恩人，卻并不被接納——“從不喜歡到喜歡得有一個過程。只要你付出真心，總有一天干爹會喜歡你的。”

一天傍晚，方俊偉在宿舍泡方便面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是黃芳玉母子。自從方俊偉救了于鵬后，他們母子一直想要報答他。當黃芳玉得知方俊偉被迫搬出來獨居后，她便四處打聽，終于打聽到方俊偉的單位和住處。于是，她就帶著于鵬來看他。

方俊偉把黃芳玉母子讓進屋，不禁有些尷尬。因為屋里太亂，幾乎沒有坐的地方。他趕緊把堆放在椅子上的臟衣服和雜物推到地上，騰出椅子請他們坐。黃芳玉挽起袖子，抱起那堆臟衣服就去衛生間洗。洗完衣服，她又幫方俊偉打掃房間。而于鵬則拉著方俊偉坐到桌前，說：“叔叔，這是我媽媽特意給你做的飯，你趕緊趁熱吃，我媽媽做的飯可好吃了。”

吃著黃芳玉做的飯，一種久違的溫暖襲上方俊偉的心頭，他更想念家，想念妻子和兒子，不覺流下了眼淚。黃芳玉見狀，急忙把于鵬拉到方俊偉身邊說：“鵬鵬，你快認叔叔做干爹，以后你得多來陪陪干爹。”于鵬懂事地給方俊偉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后叫了一聲干爹。方俊偉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苦笑了一下，摸摸于鵬的頭說：“還是叫我叔叔吧。”

從那以后，黃芳玉就經常帶著于鵬來給方俊偉做飯、整理房間。但跟于鵬接觸越多，方俊偉就越想兒子，內心非常痛苦。特別是于鵬叫他干爹時，他心里就會產生一股無名火。一次，方俊偉竟無情地對黃芳玉母子下了逐客令：“你們趕緊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以后不要再來了！”

離開方俊偉的宿舍，于鵬非常難過，問媽媽：“干爹為什么這么討厭我？”黃芳玉對于鵬說：“從不喜歡到喜歡得有一個過程。只要你付出真心，總有一天干爹會喜歡你的。”于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媽媽，我明白我該怎么做了。”

一天，黃芳玉聽說方俊偉的妻子周慧因兒子離世，已精神失常。到2003年6月，周慧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方俊偉主動回家照顧她，卻一次次被周慧趕出來。無奈，方俊偉只得求助岳父岳母幫忙照顧妻子。黃芳玉內心充滿了自責和憐惜，如果當初她不帶著于鵬到河邊洗衣服，方家的不幸也許就不會發生。他們母子欠方家太多，得好好補償人家。深思熟慮后，她做出一個驚人決定：辭職去照顧周慧。好在周慧的父母通情達理，對黃芳玉說：“你一個女人還帶著一個孩子，挺不容易。要不早9點到晚5點這個時間段你照顧周慧，其余時間我們來照顧。”就這樣，黃芳玉成了周慧的保姆。

于鵬也時常去陪伴方俊偉，盡管方俊偉表現得很冷淡，但于鵬執意喊他“干爹”。如果方俊偉不開門，于鵬就一直在門口等。如果方俊偉外出，他就跟著他，哪怕什么都不能做。2003年12月的一個周末，方俊偉感冒了，于鵬來看他，給他沖了感冒沖劑，然后又給他削了一個蘋果，一口一口喂進他嘴里。終于，方俊偉被于鵬這個“小尾巴”感動了，心里豎起的那堵墻也倒塌了。

轉眼，黃芳玉照顧周慧已有7年。其間，周慧除了生活不能自理，還經常情緒失控自殘。黃芳玉去阻止，也經常挨周慧的打，甚至被抓得鮮血淋漓。一天中午，黃芳玉照顧周慧午睡后去洗衣服，半小時后，她忽然聽到一陣玻璃摔碎的聲音，緊接著就聽見周慧歇斯底里的哭喊聲。黃芳玉趕緊跑到周慧房間，眼前的一幕讓她驚呆了：周慧正用一塊玻璃碴割自己的手腕，鮮血正順著手腕流下。黃芳玉飛快搶下周慧手里的玻璃碴，找來紗布給她包扎好，拉著她去醫院。可周慧情緒失控，掙扎著不肯走，然后打了黃芳玉兩巴掌，嘴里一直念叨著：“我要去見我兒子，我要去見我兒子，你不許攔我！”黃芳玉抱著周慧，就像哄孩子一樣：“乖，聽話！你兒子在國外讀書呢，你先把傷治好，我就把你兒子領回來見你。”聽黃芳玉這么說，周慧的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那一刻，黃芳玉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讓于鵬假扮喬喬，走進周慧的生活。

“失去這樣的求學機會雖然有點可惜，但畢竟咱母子欠人家的，做人一定要講良心。”——真情付出終于換來恩人妻子的諒解：孩子，你應該去尋找更廣闊的天空，阿姨全力支持你！

一個周日，于鵬跟隨黃芳玉去看周慧。周慧看到于鵬，立即抱著他哭道：“兒子，你終于回來了，媽媽想死你了！”于鵬看了一眼不斷點頭暗示他的黃芳玉，大方地向周慧喊了一聲 “媽”。周慧破涕為笑：“以后你再也不許離開我！咱們再也不去外國讀書了，好嗎？”于鵬趕緊點頭。周慧喜笑顏開，拉著于鵬的手問長問短。怕周慧起疑，一旁的黃芳玉故意對于鵬說：“你們母子這么多年沒見面了，多聊會兒。阿姨去做飯。”

此后，于鵬每天都去看望周慧，跟她講學校里的趣事，經常逗得周慧哈哈大笑。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周慧真的把于鵬當成了自己的兒子，病情漸漸穩定。她還經常給于鵬買衣服買吃的，噓寒問暖，而且不再排斥方俊偉來看她。

一天，周慧主動對方俊偉說：“兒子回來了，你也回來吧，我們一家人終于團聚了。”方俊偉很開心，立即搬回了家。因擔心周慧病情反復，黃芳玉仍留在周慧身邊繼續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跟以前不同的是，周慧沒再情緒失控自殘過，并且還會主動找黃芳玉談兒子，兩人相處得越來越融洽。

2016年，于鵬以優異成績考取了北京科技大學土木工程系。此時，周慧的病情已經穩定，很少再吃藥。可是，當于鵬告別周慧去北京讀大學不久，周慧又犯病了。一看不到于鵬，她就四處尋找，動不動就掐自己、打自己，反復念叨著“我兒子又逃跑了”。

無奈，黃芳玉只好給兒子打電話求助：“你雖然上學離開了這個家，但不要忘了關心你的周媽媽，她實在太可憐了，一見不到你就犯病……”于鵬立即給周慧打了視頻電話。他對周慧做鬼臉，跟她賠罪：“親愛的媽媽，最近我學習忙，很少跟你通電話，你一定要原諒我喲！”看著于鵬的笑臉，周慧也有了笑容：“我兒子真帥！只要能天天看見你，我就很開心。”

從那天開始，于鵬每天跟周慧視頻半小時，逗周慧開心。每當這時，周慧就有意無意地對黃芳玉說：“你兒子還沒我兒子孝順，從來沒見你兒子給你打過電話呢！”漸漸地，周慧適應了兒子不在身邊的日子。

2020年7月，于鵬大學畢業，輔導員推薦他去澳大利亞麥考瑞大學留學深造，于鵬特別心動。但一想到這些年周慧根本離不開他，如果自己去澳大利亞，便不可能每天跟周慧視頻通話，他最終放棄了留學機會，回到望城縣，準備在縣里找一份工作。

一天中午，于鵬去看周慧。周慧正在午休，于鵬便躡手躡腳去廚房找媽媽。當于鵬告訴黃芳玉自己的選擇后，黃芳玉對兒子說：“失去這樣的求學機會雖然有點可惜，但畢竟咱母子欠人家的，做人一定要講良心。”于鵬說：“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工作，好好報答你和周媽媽。”

這時，廚房門開了，周慧走進來，笑著說：“我早就知道你們是母子，我也不想再繼續裝病了。其實我的病早就好了，我怕于鵬離開我，所以才一直裝病。”周慧走到于鵬身邊，拉起他的手說：“好孩子，這些年你和你媽已經為我付出了太多。為了心理平衡，我還經常打罵你媽，但她從來都不跟我計較。你們母子處處為我著想，聽了你們剛才的對話，我更覺得慚愧。你應該去尋找更廣闊的天空，阿姨全力支持你！”

于鵬感動得熱淚盈眶，他緊緊擁抱住周慧和媽媽，一個勁地說：“謝謝兩位媽媽，謝謝兩位媽媽……”

2020年國慶節，于鵬母子和方家一大幫親戚歡聚一堂，共慶佳節。飯桌上，于鵬正式認方俊偉和周慧為干爸干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祝福著他們，氣氛熱烈而祥和……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