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我閨女了嗎？

周長風

水龍吟地鐵站。

在D出口，有一個穿戴干凈的老人，老是不停地拉著來往的行人問：

“你見我閨女了嗎？”

腳步匆匆的行人，看著她，詫異地搖搖頭。偶爾遇到幾個年紀大點的老人，就會跟她多攀談幾句。她手里提著一個干凈的布包，好像剛從家里走出來，去菜場或超市買東西。布包干癟癟的，上面印著“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字樣。

時間久了，很多人已經熟悉了她的存在，見怪不怪。他們避免被打擾的唯一辦法，就是經過她的時候，快走幾步繞過去。

終于有一天，一個背著挎包、身材高大的男人沉不住氣，爆發了。

他喊來了地鐵保安。

他們倆都站在了那個提著布包的老人面前。

“你看，你看，我來這個城市三天了，每天路過這里都會被她糾纏不休。你們可是全國著名的文明旅游城市，怎么就沒人來管管？！”

那個保安顯然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似的，一點也不感到吃驚。他走到老婦人跟前，輕輕對她說了句什么，老人點點頭，慢悠悠地走了，朝著離她最近的D出口，一陣冷風吹起她的滿頭白發。

“如果下次她再問你這句話，你就告訴她，下周回來。”

“你們為什么不趕她走？”那人顯然覺得不可思議。

“她有阿爾茨海默癥。”保安不動聲色地說。

“那就更不能出來亂跑了，她的家人應該看好她啊！”

“她就一個閨女，老伴也過世了。”保安說。

“她閨女不管她嗎？太不孝了！”那人提高了嗓門。

“她閨女犧牲了。”

“犧牲了？什么時候？”

“第一批醫療隊去支援武漢的時候。”

“……”

大嗓門的男人沉默了。

“剛開始，老太太的病癥還沒這么厲害，親自來地鐵站送閨女去的集合點，這兩個月越來越厲害了……”

老人還每天在地鐵站里轉悠。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她的故事。

那些厭惡、詫異的目光漸漸地少了，更多的人會湊上去，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大媽，您閨女下周回來。您住哪兒？我送您回家！”

老人點點頭，聽話地跟著那人走向D出口。

4月4日，清明節。

地鐵站里，熙熙攘攘的人流沒有了往日的嘈雜聲。人們腳步匆匆，默默地進站出站，盡量不發出聲響，仿佛怕驚動了什么。

一個中年男人，走到巡邏的保安身邊，問道：

“那個大媽呢？最近好像沒看到她了。”

“社區安排她進老年公寓了。”保安回答。

“唉！說真的，”中年男人嘆了口氣說，“老人家幸虧得了這個病，要是腦子明白，不知道得有多悲傷呢！”

“是啊！”保安說，“謝謝大伙的關心。”

“應該的，應該的。”中年男人說著，眼圈紅了。他發現，保安的眼圈也紅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前方的電子顯示屏，那里，肅穆的黑白背景里，一盞思念的燭火剛剛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