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

2020年10月20日晚驚聞周新城教授去世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非常震驚和深感悲痛。經濟學界失去了一位泰斗和堅強不屈的馬克思主義斗士。印象中他身體一向很好,而且80多歲講起課來情緒高昂,走起路來精神抖擻,課外還經常帶學生爬山,覺得他活到90多歲完全沒有問題。10月5日他剛在網上發表了達36000余字、引起很大反響的《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不容忘卻——紀念建黨100周年》長文章,但開頭就講“鳥之將死,其鳴亦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近乎臨終交待的話,完全不符合他那種不服輸的斗士性格,估計他當時心中已有預感,現在再回看這篇文章更是讓人唏噓不已。我在中國人民大學讀博期間專門上過周新城教授的課,加上近距離和他交流過多次,并且當面請教過他許多問題,周老師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因而一直想寫篇文章來紀念他。
第一次認識周新城教授,是我上世紀90年代在蘭州商學院讀大學時。1997年初周新城教授來學校作學術報告,他當時是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院院長,也是學校聘請的兼職教授,地處偏遠地區又渴望知識的師生們非常珍惜聆聽名校名教授作報告的機會,因此容納數百人的學術禮堂座無虛席。現在仍記得周老師報告的題目是《完整準確地理解鄧小平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當時鄧小平理論的研究是理論界的新課題,不僅報告的內容豐富精彩、學理邏輯嚴密,而且講課聲如洪鐘、激情洋溢,全場的氣氛被周老師徹底點燃,讓人充分感受到經濟學大家的風采,以致畢業很多年后這種場景仍然歷歷在目。
2015-2018年我有幸在中國人民大學讀政治經濟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作為人文社會科學的旗幟,大師云集。我當時就想,如果不利用千載難逢的機會,認真聽大師們的課和請教問題,那就如進寶山而空返。因而讀博時經常利用空余時間去聽很多名教授的課。周老師這時已經是人民大學的一級教授,在一次課堂上正好遇見了他的博士生高露,表達了想聽周老師的課,她告訴我周老師每周四在馬克思主義學院公開授課,且非常歡迎其他學生參加。時隔多年,當再見到周老師的時候真是有點認不出來了,當年滿頭黑發、腰桿筆挺的中年人,變成了滿頭白發、略顯駝背的老頭,但絲毫沒有改變的是他精神飽滿,講話洪亮,充滿激情,講到興致處開懷大笑,當然學術造詣上是更加爐火純青。通過近距離的上課感受到周老師的學術風范和個人魅力,整個課程學下來,我受益匪淺。還要特別說明的是,周老師是大家,但他為人非常隨和、謙遜,絲毫沒有架子。無論通過短信、微信等方式向他請教問題還是節日問候,他總是很快且認真回復,而且最后總是署名“周新城”三個字,令后輩感動和敬佩。
周老師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界之所以被大家深深的敬重和懷念,不僅因為他是著名的經濟學家和人民大學一級教授,而且因為他退休到馬克思主義學院,本已到了頤養天年的年齡,本該過著和家人其樂融融的日子,但他依然站在教學和科研的崗位上勤奮地忘我工作。一方面作為高校人民教師,他繼續兢兢業業授課和帶博士生、碩士生,贏得了人民大學師生的愛戴。他退而不休,繼續以高校做理論宣傳陣地,站在三尺講臺上教書育人,向學生傳播馬克思主義,為國家和學校培養棟梁之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給社科院的網絡課精心備課。另一方面作為高產學者,他不斷刊發高質量的文章,贏得學術界同仁的敬重。周老師不僅學術水平高,而且非常高產,宣傳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當代馬克思主義,堅決同反馬克思主義觀點做斗爭。他深厚的學術功底,獨到的見解,不屈的斗爭精神都為馬克思主義理論界學者們樹立了一個榜樣。
經濟學作為經世濟民之術,改革開放以來,經濟學家更多地參與到國家改革、大政方針和具體政策的制訂中。不同的經濟學理論和所主張的政策代表著不同的階級、階層利益,因而經濟學界不可避免地存在左、中、右的各種觀點和激烈交鋒。老實說,周老師如果選擇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不參與爭論,那么以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的地位,以他人民大學一級教授、研究生院院長的身份,門生遍天下,自然會備受經濟學界的尊崇,安享幸福的晚年。然而這恰恰是周老師不“圓滑”、不“聰明”甚至“頑固不化”的地方。經濟學是道術結合,術者,技也;道者,信仰也。周老師是以信仰來做學問的典范。周老師在國家大義和人民利益面前,從來都是“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就是他更加令人敬佩的原因。
經濟學理論上的爭鳴、商榷甚至交鋒,不僅有利于學術本身的交流進步和健康發展,真理越辯越明,而且對于指導實踐極為重要,事關著國家的前途命運和人民的根本利益。學者們通過學術爭論,方能相互借鑒,不“左”不右,做到既能解放思想,也能實事求是,為改革沿著正確的道路不斷前進和深化提出創新性觀點和建設性意見。因此,經濟學界不同理論觀點的爭論甚至爭吵,不僅是積極、有益的,而且是必要的甚至是必須的。然而這種相互商榷的良好的學風,一段時間變得各說各話,甚至出現一種極端,壓制爭論,不許對方說話,用扣帽子和貼標簽的簡單粗暴做法代替了激烈但有益的學術爭論。周老師因為堅定的馬克思主義立場和觀點,不斷的發文章對錯誤的理論和思潮進行批判,也被學術界一些人貼上了“極左”的標簽。實際上,周老師根本不“左”,更和“極左”沾不上邊。
周新城教授是國內最先研究鄧小平理論的學者之一,堅持兩點論和重點論的辯證法,提出要完整準確理解鄧小平理論,并且把鄧小平理論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創新理論進行大力宣傳。他1997年初就在蘭州商學院等高校的講座,鄧小平理論1997年9月被寫入黨章,1998年正式出版《鄧小平理論概論》高校教材。因此,周老師做學問不僅不保守,而是與時俱進和黨中央保持一致。周老師被貼上“極左”的標簽,主要是因為他堅決同理論界極右的觀點做斗爭。攻擊周新成“極左”,正好說明他正確。馬克思主義歷來既反“左”,也反右。馬克思、恩格斯在指導工人運動實踐中,一直是既反對“左”傾冒進主義,也反對右傾機會主義,這種做法自始至終貫穿共產主義者同盟、第一國際、第二國際各個時期和指導德國、法國等各個國家的工人階級政黨建設中,有力地幫助工人階級在理論和思想上走向成熟。鄧小平同志作為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歷來講有“左”防“左”,有右反右。他強調經濟領域要防左,要解放思想,克服教條主義的條條框框束縛,邁開改革的步伐;思想領域要反右,強調要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決定行為,如果思想上偏右的成分過多,經濟行為上必然走向右,導致改革偏離正確的方向。新中國70年特別是改革開放40年,中國經濟取得的偉大成就充分證明了社會主義道路的正確性。十八大以來黨中央提出全面深化改革,改革方向仍是首要問題,習總書記強調方向決定道路,道路決定命運。他明確提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科學社會主義而不是什么別的主義。周老師是著名的蘇東問題專家,針對極右的新自由主義觀點和試圖把改革引向資本主義方向的主張進行理論上批判,這是旗幟鮮明地反右,是正確的。
周老師根據憲法和中央文件,結合現實,對新自由主義的錯誤觀點和思潮針鋒相對地批判,卻被貼上“左”的標簽。這種做法不僅是錯誤的,而且偏離了正常的學術交流。比如,周老師發表一篇紀念《共產黨宣言》170周年的文章,其中引用消滅私有制的原話,卻遭到理論界一些學者和企業家借題發揮,進行大批判甚至“圍攻”。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里講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講《共產黨宣言》觀點顯得不合時宜,強調發展公有制被當作走“極左”的路線和錯誤的主張,豈非咄咄怪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由落后的生產力水平決定的,所有制上采取公有制為主體、私營經濟共同發展具有客觀必然性。但把公有制經濟和私營經濟共同發展的關系,理論上錯解為相互排斥關系,輿論上制造二者對立,這既不符合馬克思主義,也同憲法和中央文件相對立。憲法強調公有制為主體,國有經濟在國民經濟中的主導作用,中央文件強調堅持兩個毫不動搖和絕不動搖,習總書記指出,“我們強調把公有制經濟鞏固好、發展好,同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不是對立的,而是有機統一的。公有制經濟、非公有制經濟應該相輔相成、相得益彰,而不是相互排斥、相互抵消。”市場經濟中,不同的經濟學理論代表著不同階級的經濟利益,經濟學家為所代表的利益集團發聲呼吁,符合社會經濟的客觀規律。但學術的爭鳴,一方面是應該積極、健康的,有利于國家決策不偏不倚,出臺的政策不“左”不右。另一方面,爭鳴要在基本的學術范圍內,要求具備起碼的理論素養。有些人在攻擊周老師“極左”的時候,提出既然周老師要求消滅私有制,那就沒收周老師財產。公有制是生產資料公有制,是消滅剝削的經濟基礎,不是消滅個人生活資料。《共產黨宣言》中指出,“無產階級將利用自己的政治統治,一步一步地奪取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把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在國家即組織成為統治階級的無產階級手里,并且盡可能快地增加生產力的總量。”顯然,這里講的是資本不是資產,是生產工具不是生活資料。因而提出沒收周老師財產的主張既是違法的,也是荒唐可笑的,暴露出對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的缺失。正如習近平總書記講的,“有的人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沒讀幾本,一知半解就哇啦哇啦發表意見,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態度,也有悖于科學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