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思一 林喆 龐少博
“咯咯咯”,呂植桐博士的電腦循環播放著一串聲音。他所在的團隊于廣東惠州龍門縣內的南昆山發現了新物種——南昆山琴蛙,不同于其他蛙類,南昆山琴蛙的叫聲像是母雞的“咯咯咯”,又有點像彈琴的聲音,頗為神奇。
從本科到博士,呂植桐在中山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已經整整9年,目前他主要研究生態學和兩棲爬行動物的生態與進化。
南昆山位于廣東省惠州市,因為其地處北回歸線邊緣,有茂密且完整的南亞熱帶山地常綠闊葉林,溪流眾多,因此是最適宜蛙棲息的地方之一。據報道,中國原生蛙類有431種,南昆山就有31種。
呂植桐團隊于2015年7月前往南昆山進行動物調查時,無意間聽到有“咯咯咯”的奇特叫聲。當時環境非常幽靜,路旁是竹林,地面有水塘積水,下面還有泥巴。他們就默默地躲在水邊,不斷靠近,但也不敢走得太快,害怕驚擾到小動物。隨著叫聲趨于穩定,他們開始慢慢找尋這些小動物的具體方位。在這樣的環境里,每一個清脆的鳴叫都是一種喜悅,仿佛在提醒他們自然界的神奇。
結果令人驚喜,在短短兩個小時內,他們就找到了兩三只琴蛙。它們身體很小,但是發出的聲音清脆動聽,不愧為“琴蛙”。盡管這些小動物全是雄性,研究調查的樣本不夠完整,但大家還是非常欣喜。找到了雄性,也意味著找到了種群分布的地點,后續的工作就能進一步展開了。
團隊又繼續尋找雌性琴蛙。“我們每隔一個月就去一次。夏季是它們的繁殖期,雄性為了吸引雌性,會不斷發出一些很有特點的叫聲,不過好像雌性都比較安靜,不太容易找到。好在工夫不負有心人,某一天晚上,我們偶然發現了兩只雌性。”提起這段經歷,呂植桐臉上帶著微笑。

團隊有同學拍到琴蛙的照片沒有細看,以為是習以為常的雄性。然而回程路上,大家在分享照片時,呂植桐猛然發現這個照片中的琴蛙沒有黃色腺體,恰好就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雌性。于是大家趕緊返回尋找,差點就錯過這個找到雌蛙的好機會。
呂植桐說:“琴蛙一般是在下半夜活動,凌晨三四點,我們依然跟在它們身邊拍照,留下很多有意思的瞬間,到最后才帶著不舍去制作標本。可以說,我們的主要工作其實不是發現物種,而是記錄,尤其是記錄那些不經意的真實一刻。”
作為兩棲動物,它們產卵量比較大,因此雖然“抱走”了幾只,并不會影響到它們的種群數量,也不會破壞它們原有的生態。之后,團隊確定了琴蛙的分布范圍和數量,繼而評定瀕危等級。它們一般棲息于潮濕的池塘、水坑、沼澤附近,這些地方往往伴隨著叢生的雜草。琴蛙的分布也很廣泛,團隊也是東跑西跑,才能找到散落在山林水塘里的琴蛙。
“現在說起來,還要感謝琴蛙,它讓我打開了新課題的大門,繼而成為了我博士論文的研究方向。”這份喜悅讓呂植桐記憶猶新。他在博士論文中進一步闡述了新種類的蛙的生存情況及生物特性,同時通過不同種類蛙的比對,延伸到對蛙整個物種習性的調查研究。
除了南昆山琴蛙,呂植桐團隊還發現了一些其他的珍奇小動物。早在2010年,已經有一些師兄師姐在粵西一帶的鵝凰嶂附近發現了一種蛙,但當時囿于種種限制,沒有加以研究。后來經導師提醒,呂植桐去了一趟鵝凰嶂,找到了這種蛙。“我們開始把它認定為‘小湍蛙,后來重新確立了它的名目——‘云開湍蛙。”
神奇的“中華湍蛙”和“逸仙湍蛙”同樣是華南地區近岸島嶼特有的兩棲動物。2015年,團隊一起去了陽江的上川島采到了湍蛙,但當時還無法確定具體的品種。后來呂植桐團隊成員偶然發現了網絡上一些物種鑒定博主得到的新物種的圖片,于是團隊立刻派正在野外尋找“中華湍蛙”的同學迅速前往中山開展調查,發現正好和呂植桐采集到的畢業論文中寫的湍蛙是同一種類,都屬于“逸仙湍蛙”。團隊于2017年發表了“逸仙湍蛙”的相關發現,隨后也總結了對中華湍蛙的研究。
在呂植桐看來,生物研究并非只是發現和研究,與之相關的人文社科知識,也有很多樂趣。
物種的命名方式,是生命科學和人文社科結合緊密的地方。物種名稱一般用地名、人名、特征進行命名。“中華湍蛙”分布較廣,數量較多,遍布中華,因此得名;“逸仙湍蛙”的發現地在中山五桂山附近,也就是孫中山先生的誕生地,用逸仙為名,是當地的一種榮譽。而琴蛙的命名更為別致,它雖然身體只有5厘米長,卻能發出如彈琴一般悅耳動聽的叫聲,所以人們就親切地稱呼它為“琴蛙”。
物種科學這種理性知識的背后,也有充滿當地特色和人情味的文化故事的一面。比如“四川湍蛙”的學名,音譯是“蠻子”的意思,這和當地的歷史習俗有一定關系。
對物種的拯救性保護,呂植桐指出,如果要提出保護方案,需要對當地進行深入的調查研究,證明這種生物只能在這一塊固定的地區生活,或者證明這個地區有較高的生態環境價值,才有可能實現進一步落實保護的訴求。


生物學、分類學屬于比較低調的基礎學科,發現新物種似乎也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沒有太多關聯,但卻是必不可少的,無論是對于科研,還是對日常生活。說不定在呂植桐所研究的某種蛙類身上會突然發現某種藥用價值或基因,然后在未來某個時間點引發一場巨大的變革和影響。
在兩棲爬行動物發出奇特叫聲的小小身體里,蘊含著許多科學家需要認真挖掘的魅力與傳奇。琴蛙的叫聲有什么具體的生物作用,對它的求偶和產卵是否有幫助?每年新發現的琴蛙物種是否有共同的具體特性,又為何分布在全國多個省份?琴蛙雖然袖珍,卻讓科學家持之以恒地探索其背后神奇的生物規律與自然奧秘。而呂植桐寫的論文,他的伙伴、團隊的研究工作,也可能在未來幾百年后被有需要的人拿去閱讀、研究、引用。正如同古希臘時期科學家托勒密繪制的一些地圖,讓一千多年后的歐洲探險家依然得以參考。科學與生活的關聯,如同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呂植桐的高中是位于廣州郊區的寄宿學校,那時校園里各式各樣的鳥類、樹種,讓他對動植物有了濃厚的興趣,立志要學生物學。本科期間也因為興趣,在中大生物博物館擔任了學生講解員。
興趣在他的學習和成長的經歷中,占據重要地位。在他的形容里,閱讀文獻、了解背景、潛心鉆研并非都是枯燥的,而是一個淘寶的過程。他會認真了解不同物種的來源、命名、研究程度,甚至會查閱大量資料去溯源一個物種的名稱來源。呂植桐身上保留了很多對未知的渴望與探索的沖動,他期待在新的地點,發現新成果,他也期待多一些記錄。而這些背后,“好奇”二字是極強的驅動力。他和團隊探索到的每一個新物種,都是無數努力的見證。
目前,呂植桐通過開設個人公眾號、在科普網站供稿等,期待讓更多人接近和了解生物學和大自然。他希望更多的人能了解,在這個神奇的世界上,還有這么多不同的生物,不同的蛙類,不是只有“青蛙”“蛤蟆”,只會“呱呱呱”。
責任編輯:丁莉莎